一个轻微的抖动，紫珊回过神来，她是怕坐飞机的，虽说飞机相比其他交通工具，安全性最大，可，高高的总觉心里不塌实。预计再过两小时到达北京机场，反而没有了激动。空姐固有的职业微笑象工艺品一样，呆板，却悦目。紫珊要了一杯橙汁，清凉酸甜比咖啡更容易消除倦意，刚才恍惚间似梦非梦，她的思绪跨越了时空，如近期时常发生的一样，定格于往日一段。人真是很奇怪，曾经随手丢弃的东西竟会在一番经历后重新渴求。

如果一切可以重新来过，会如何选择呢？紫珊很茫然，她始终没有认为是选择的错误，也许正是骨子里的那种挣脱意识决定了必然的丢失，是潜在的自私吗？她的眼有些潮湿了。春天，和六年前离开时一样，从首都机场出来，那刻骨铭心的一幕，如昨天般近，又似旷古的遥远。

“我要走了，你多保重。”

“别走．．．．．．”

“我真要走了，再见吧。”

“别走，留下来！”

紫珊挣脱了黄源的手，一刹那，她撞击了一个眼神，只是一闪而过，她走了，似乎很自然地跨过了一道槛。这是浪漫的季节，却也是最容易遗失的季节。但有一样东西是在这个季节里无法知晓的。

紫珊走得很洒脱，就像吃了一个桃，随手将核一扔。直到很久以后，她才意识到核是会发芽生长的。

直到在纽约安顿下来，一切的新鲜抹上了“透明罩漆”，才意识到那一扔并非形式上的简单，是如哽在心的！花季一路相伴，夤夜下披月私语、夕阳里指心盟誓、朝晖中携手雀跃，真能随手一扔？

秦中天的出现是带着另一番色彩的，没有梦幻般的浪漫，却有着浓浓的生活气息。如果作个比较，黄源象披着月光的王子，秦中天如同驰骋沙场的将军。

月光勾人缠绵，如梦如幻，但凡少男少女，大多流连其中而忘返，紫珊亦然，她深信与黄源之间情之真，但，骨子里那份执拗，是否便是所谓的慧剑？也许只是一个借口，是被秦中天绚丽的前程所吸引？她不在乎金钱，因为她家很有钱，她在乎的是一个男人的成就，当然，这成就是必须匹配一种人性的，也就是情趣，结果，凭着女人的直觉，她选择了，很拗直，象极了与黄源的初恋。

秦中天骨子里也有着拗劲，这主要体现在他的事业上。紫珊和他是在纽约结的婚，她的这一方只有定居在美国的两个哥哥和两个嫂嫂到场，也没以任何方式与国内的朋友通报。于是，为人妻的第一个感觉便参杂了些许孤寂。

秦中天的事业是成功的，这符合了紫珊对男人成就的要求，可是， 却实实在在地发现了一个问题，一种失去——生活情趣的失去，她不知道秦中天如果在国内发展会不会这样，有一个结论是肯定的，一个在美国完全靠自身的奋斗而事业有成的男人，必须是要丢弃很多的。

紫珊最崇拜的是自己的父亲，他的成就是很大的，一个跨国公司始终扎根在家乡——上海，世界各地都有分公司，他的奋斗不可谓不艰辛，然而却没有丢弃生活的情趣，这从母亲平常的眼神中便可觑得。

秦中天是值得紫珊敬重的，他正直、善良、有追求。但是，紫珊还是决定与他分手，在下了这个决心后，她哭了，不是软弱，是触动了心底一根柔软的弦，人生的路上第一次感觉到切实的孤寂，她给在上海的母亲打了电话，轻描淡写地将自己的意思说了，母亲没有多说，只是说：“累了就回家吧。”放下电话，她哭得更厉害。

紫珊辞掉了纽约的工作，与秦中天办了离婚手续，在机场，他握着她的手，她能感觉到分量，坚实的、微颤的。她忽然有种想最后抱抱他的冲动，还是克制住了，由衷地笑了笑，转身走了。

出了首都机场，紫珊给王燕打了个电话，一刻钟后，王燕开车赶到，久别重逢的激动很明显

“你真狠心！说走就走，一走几年！”

“不狠狠心怕走不成呀。”

“不说了！回来就好！”

紫珊计划在北京呆一周，会会北京的老同学，然后就回上海。王燕把老公“赶”出了家门，让他去朋友家住一周。紫珊开玩笑说：

“你不怕他出去鬼混？”

“他有贼心，没贼胆！哈哈！”

紫珊心中升起莫名的羡慕，王燕是幸福的，很平实的幸福。她问了王燕一些关于老同学的情况，一晃六年了，其间的变化一定不小。有意无意的，她有着一些回避，王燕能理解，六年了，大家都迈进了成熟，对于一些往时的感觉有了比较深层的看待。很多同学对紫珊和黄源的事在当时是存在非议的，王燕那时也很不理解，可，这么多年过去了，回过头来再想想，谁都有难言的苦。

紫珊似乎觉得回避不是办法，于是故意将语气放得果决些：

“黄源现在还好吗？”

王燕先一愣，马上会意地接上去：

“你走的第二年就没音信了，所有的同学都和他失去了联系。”

“怎么会是这样的？”

“你走后，他整个人全变了，不再是原来那个活泼开朗、潇洒飘逸的阳光男孩了，成天沉迷在酒中，工作也做不下去了，同学们怎么劝也没用，第二年就没了音训，大家猜他是离开了北京，没和任何人打招呼。”

紫珊努力将心平静一下，说道：

“他不会离开的！肯定是一个人在拼着！”

王燕吃惊地看着她，从她的眼中看到的是似曾相识的执拗。

王燕在同学录贴上聚会公告，时间定在紫珊离京前一天。

接下来的两天，紫珊和王燕逛街、游园，两人好象找回了往日的气氛，只是间断的有些无奈的惆怅。紫珊时常的会注意一些特定的场合，好象期盼一种奇迹，王燕是留意到的，却也只能轻轻地叹息。

终于到了聚会的日子，在京的老同学基本都来了，岁月已将大家分化成多格调，但是，从眼的深处都有着同样的追溯。紫珊生平第一次喝酒，喝得很多，于是，她醉了，就在醉眼朦胧中，一道身影一晃而过。

窗外——人流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