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下着雨,赤着上身,坐在沙发上,把一本书翻完。一阵风吹过的时候,竟然觉到有点凉,那份凉意,让自己去取了块布,把自己的肚子,给盖上,一并把大门关上。继续,把手头的这本书,翻完。放回去,取出另一本,捧在手上,快速地翻了一翻,没有什么,能够让自己喜欢,也没有什么让自己不喜欢。没有感觉。看来,自己的负责吸纳文字的那个部门,已经进入关闭状态。
和同学在公园里转了一大圈,进到边上的美术馆,顺带观摩一下。自个,在二楼的厅里,站在一幅画的前面,很用心地看着,不知道是那几个字的缘故,是那画面的缘故,还是字和画面组合在一起的缘故,满展厅的、众多之中,唯独这一幅,与自己投了缘。寥寥几个字,写的是:“长江留夕照 落叶送孤舟”。一叶小舟在画里找到了,把自己迷住的,是那浓浓的环绕山腰的云和雾。
就这样,有些痴呆地,有些发怔地,站在它的面前,一会注视着画面,一会注视着题字,一面不知所以。这时,馆里的一位工作人员上来,她先前已经访谈过一位参观者的感受,我有捡听到她和他的交谈。这一次,她插入到我所在的僵局之中,意图像上一次那样,她的问题很直白:你,对这个画展,有什么感觉?扭头应和她的声音,也许还带着神情的茫然,直白回她:没有感觉。
她礼貌地退了下去。顺着这个“没有感觉”,继续思衬的是:也许,等到明天,我可以回答她点什么,但不是现在。更之前,那位一起走了一大圈路的同学,友好地陪我进到馆里来,在一楼看了一会。在我似乎很用心地看着一幅画的时候,他会凑上来,问上一句:你,看到了什么?那时,回答于他的,是自己的真实感受:怎么说呢,只要就这样看着,不着急的话,会感觉到人静下来。
他在陪我转完一楼后,离开了。他有别的事在身,我没有。这幅让自己迷瞪的画,正是在自己已经静下来,整个的展厅接近于溜达完之际,所遇上的。小小的介绍牌上,标明它的作者是溥儒。我试图当场记下来,但那个姓,被我拼成了FU,或者,HU,或者,BU,查了半天,没找到,已经记下了傅(三点水替代单人旁)儒,这才想到试下PU的拼法。完事。可以从它的面前走开啦。
回到一楼,继续在那播放着“大闹天空”的地方,看着屏幕上的画面,饶有趣味地。有一个情节,是太白星君下去招安孙猴子,让老孙做了弼马温,老孙根本不懂官场的等级,很是自在,然后他的顶头上司来了,一方面,官模官样的那位被他狠狠修理了一通,另一方面,他也明白被人家羞辱了,一筋斗翻回花果山,竖起了“齐天大圣”之旗。这一段,小时候实在没有怎么关注过。
这一次,读来完全是另样。它涉及的,实在是个有趣的问题:两个不同文化背景的人,如何可以有效沟通?或者,一个场域的新来者,如何可以成为这个场域里的一员?石头里蹦出来的老孙,如何能够理解、接纳并皈依于天庭的语言环境?这些个普遍存在的情形,无时无刻地,发生在每个人的身上或者周围。看着那个,活蹦乱跳的老孙,不管天庭的三七二十一,忍不住想到强强。
上集完了,下集接上。看完了老孙和哪吒的那场打斗,自己才离去。期间,一次又一次地,听到小孩们的发问:这个哪吒,就是那个哪吒吗?忍不住笑,我没看过那个哪吒,我有见过那个哪吒的长相,它和这场打斗里的那个胖娃娃,实在不像是同一个。更有趣的,是等这些孩子长大之后,他们已经习惯于那个哪吒之后,要是无意间遇到我们的这个哪吒,他们会觉到陌生和不自然。
有些经典的题材,会一次又一次地,翻拍,再拍,比如说,某部同样的片名,有第一年代的第一版,第二年代的第二版,第三年代的第三版。你只要说出你喜欢哪一版,别人就大可以猜测出你是哪个年代的人,不管你的外貌,经过怎样的处理,让人看上去,以为年少了十岁、二十岁。小鸭会把那最开始在它面前晃动的家伙,当着它的亲人。我们也有点类似,会把我们熟悉的那部影片和演员,熟悉的那首歌曲和歌者,像想象中的初恋情人一样,当着我们的所爱。
去买了一点菜,中午在家里弄了吃,和一位同学。傍晚,才看到小票,列出的是:五花肉、花菜、豆干和梅花肉。实际已经被我们吞到肚子里去的是:苦瓜、花菜、豆干和梅花肉。只有苦瓜是在临买单的时候,由收银员临时称重打单的。事后而言,是她在特定的时间点出了特定的失误。实际而言,无论是她还是自己,并没有想到过,要当即检查一下。我们都有一个默认值:不会出错。
很多的事情,在事后来看,归结于:没想到,归结于:早知如此。那正是,实际发生的,与我们预先所默认的,发生了冲突。预先所默认的,即是“预设”,即是“一厢情愿”。从石头里蹦出来的老孙,从来就不懂得什么规矩,无论是神仙界的,妖怪界的,还是人界的。菩提老祖,看上它的天生禀赋,忍不住要传授它功夫,也看到了它的无法无天,特此叮咛:严禁提及我是你师傅。
我的预设:当不能看屏幕,当不能出家门,当他的身边只有书本可以企及的时候,他可能会去看书,可能会喜欢上看书。我的预设:当只有这个可以吃到的时候,不管他如何的偏食,他可能会去吃一点,可能会喜欢上吃这个。这些个预设,在理论上,在绝对封闭的环境,似乎都可能行得通。实际上,基于他自身的特点,基于他和我的关系,基于周边情境的动态变化,最终都落空。
从实际已经发生的现象来看,应该是落空了。从长远来看,是个未知数,或者说,没有感觉。有趣的是,正是这些超出预设的,是自己在静下来之后,要感谢于他的:如果别人的言语/行为/逻辑,让你觉得难以理解,如果别人在与你打交道中,表现出,这里也别扭,那里也别扭,我们不妨试着玩个游戏---找出,在这个关系中,自己的预设是怎样的,对方的预设(可能)是怎样的?
在大多的情形中,我们对于自己的出错,没有感觉。庆幸地,我们在注意到别人的出错中,得到一个机会,隐隐约约地觉察到,自己的出错。我们从别人的正面的示范中学到,并且,我们从别人的反面的示范中学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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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周惠来,完成于2019年08月1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