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悔么？
蔺晨无数次问自己，当初若留下那人，那怕是用了些手段也好，自己是不是就不用这么难过了？
不甘心是肯定的。
蔺晨饮尽杯中酒，放下杯子，却无意打翻了酒壶，广袖上濡开片片印痕。他愣了一下，踉跄起身，向门口走去。
到了门口，他下意识地撇了撇头，才发觉眼睛有点痛。强撑着看向门外，惊到已至深秋，想来过几日便要入冬了。
蔺晨扶住门框，一时怔然。
秋天啊……
恍惚间似乎看见那人虽容色苍白、病体羸弱，却固执己见，不肯后退一步的模样。常年平淡如水的眸子里充斥着足以灼痛他的火焰，何其耀眼。
是了，那人便是在这样的一个季节离开了他。成功平息北烽火的的不是他，不是他的长苏，不是……
“……长苏……”
思绪失了控制。
蔺晨阖上眼帘，仍没掩住突来的泪光。
“你疯了！马上就要入冬，战场又在北方，你怎么可能撑的住！”蔺晨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人，他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梅长苏微微侧了下身子，没有看蔺晨，“不是有冰续丹吗？”面色虽白却寡淡至极，似乎只是在阐述一件非常普通的事。
蔺晨只觉得浑身发冷，他直直地盯着梅长苏，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想用冰续丹？！”他逼近一步，提高了嗓音，“你知不知道一旦服了冰续丹，三月之后就是大罗神仙，也再难留你一日！”
“那又怎样！”梅长苏终于看向他，眼里是决然一片，“我毕竟还是林殊！就算十三年过去了，就算容貌大改，我终究还是赤焰军的少帅林殊！”
所以呢？
所以你要终结掉梅长苏，只为复活三个月的林殊？
蔺晨用折扇挡住脸，抬首望向长空，嘴角的笑是不变的弧度，却再也找不到曾经的风流快活了。
梅长苏叹了一声，放软了声音：“蔺晨，我知道若没有诸国围困，我们应该已经离开金陵于江湖畅行了。可是蔺晨，对不起，我不能在这个时候离开……”
“我知道。”蔺晨深吸了口气，拉过梅长苏的手，将一个小瓷瓶塞在了他手里，然后转身朝院门口走去。
“蔺晨……”梅长苏握紧手中的瓷瓶，无意识地摩挲着瓶身，眼眶悄悄红了。不是不知道蔺晨的心意，可梅长苏不只是梅长苏，他还是林殊，他不可能在自己国家临难之际放下一切与蔺晨离开。所以只能徒劳地说抱歉。
蔺晨顿住，没有回头，他的声音很平静：“长苏，我答应过你会陪你到最后一日。你虽失信我却不能食言！待得了军职，就劳烦梅将军把我收在身边当个亲兵吧……”然后他义无反顾地抬步，余下的话飘零在风里，“长苏啊……别再轻易承诺了。”
轻不可闻。
梅长苏默然，握着瓷瓶的手指节青白。
陪他一同奔赴北境战场，和他一起上阵杀敌，看他毫不在意地挥霍自己本就所剩无几的日子，蔺晨心痛却选择沉默。
来不及了，冰续丹一旦服下，药效会立刻在体内发挥，就算拦住梅长苏也根本来不及了。
三月之后，长林军起，林殊魂灭。
不，不是林殊，是梅长苏，可是那人说过梅长苏应该消失了，因为他的使命已经完成了，所以……
蔺晨有些糊涂了，可他还是清楚地意识到梅长苏，不在了。
彻底地没了。
只留下一个飞流证明梅长苏活过，不是他的臆想。
朱砂拎着酒坛从内间绕出，被好友的模样吓了一跳：“我进去拿坛酒的功夫，你这发生了什么呀？”
蔺晨晃着身子回到桌旁，坐下看朱砂拆开酒封将酒倒在杯里，慢慢开口：“我又想他了。”
朱砂嗤笑一声，道：“那你当初干什么去了？你那会儿态度强硬点，实在不行给他下药，哪怕让他恨你也总比人不在了强吧。”
话虽如此，朱砂也知道，那人何止会恨他，怕是杀了他的心都有。
蔺晨扯开嘴角笑着摇了摇头，他笑朱砂的天真，梅长苏怎么可能会轻易让自己下手。也笑自己的懦弱，他不敢，他怕，他怕梅长苏恨他，那比杀了他还让他感到恐惧。
“朱砂，”蔺晨举杯晃了晃，四个字说的斩钉截铁却又悲哀至极，“留不住的。”
在梅长苏的心里眼里，蔺晨重要，却不是最重要的。
“……你知道我最恨谁吗？”
“啊，谁？”
“林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