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泽是被一个恶梦惊醒的。他梦见自己乘坐的飞机掉进了海里,海水没过了他的身体,冰冷刺骨的感觉让他险些窒息……
他睁开眼睛,黑压压的机舱里,借着小电视屏幕的一点点灯光勉强可以视物。在他临近座位的小叔,正缩在毯子里安详地睡觉。
他用力吸了几口气,才把惊魂未定的情绪抚平:还好,是做梦。毯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滑落到了地上,他感到四周的空气里都泛着寒意,也许这就是做那个恶梦的原因吧。
阿泽把毯子捡起来盖到身上,舒展了下身子又靠在座位上。他瞧了瞧面前屏幕上的航线图,上面显示还有6个多小时的航程。那代表已经只剩一半了。
他闭上眼睛,听着机翼发出的有节奏的轰鸣声,这回却怎么也睡不着了,尽管他觉得困意正在脑中肆虐着。
第一次乘坐飞机的兴奋感早已经消退,取而代之的是漫长得近乎无止境的麻木。一种疲累的麻木。
阿泽突然觉得自己也算是见过世面了,毕竟在他认识的人里面,还没有几个人坐过飞机呢。呵,这倒是一个可以在小伙伴面前出出风头的谈资呢。
也不知道中国现在是几点了?他默默地想到,大光,黑子,艾伦,这会是不是正躺在床上舒服地睡着大觉?他也想在床上好好躺会,这个狭窄的空间让他连身体都伸展不开啊…
“砰。”阿泽的身体猛地晃了下,下意识地睁开了眼睛。黑暗中隐约看到有些人在挪动着身体,他们似乎也是被飞机的颠簸惊醒了。
伴随而来的是婴儿尖锐无比的哭声,还有好多乘客懊恼的嘀咕:有完没完啊!
那一刻阿泽突然想到大学时坐火车回家的情景,竟和现在无比相似。不同的是,他现在正在万米高空,朝着一个完全陌生的国度飞去。
透过机舱玻璃,只能看到一片死寂的黑色。阿泽凝视着那片混沌,突然间好像在直视着自己的内心。那天他和素秋的对白就那样悄然浮现:
“你要走了?”
“是啊。”
“为什么?”
“唔,因为想变得优秀。”
“出去就会变得优秀?”
“不出去怎么知道,总得给自己机会吧。”
“奥。”
“也许我很快会回来的。”
“奥。”
“为什么只发奥。”
“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可以说我会想你的,i ll miss you.”
“……我会想你的。”
…
“你没睡吗?”耳边突然响起小叔慵懒的声音,把他从回忆里拉了出来。
“啊?”阿泽应道,“刚刚睡醒了。”
“饿了可以叫吃的。这上面有按钮。”
“我不饿。刚刚吃得很饱。”他摇了摇头。不得不说,飞机上的食物虽然和国内的有一些差别(一碗米饭,一块鸡肉,一些沙拉),但味道对于他来说算不错。
小叔于是又歪着头睡去了。
阿泽带着复杂的心情看向那片黑云,心里默默想着:我一定会变优秀的。
他憧憬着那天。
阿泽不知道后来自己是怎么睡着的。从一阵迷糊中醒来的时候,窗户外面的景色已经变样了。
他看到飞机的下方是一片片连绵的云,就像白色的墨水泼洒在蓝色的画布上。这时他想到了地理上学过:飞机是在平流层上航行的。
“小叔,我们在云上面诶!”他对正在看电视的小叔说。
“有什么稀奇的。”
“你知道为什么我们是在云上面飞吗?”阿泽嘿嘿笑道。
“在云上面不会被雷打到嘛,谁不知道。”
“差也差不多。”阿泽还是决心科普到底,“我们正在平流层上,下面下雨打雷那层是对流层。”
“我管他几层呢,又不是房子。”不过小叔丝毫不感兴趣。
阿泽不以为意,继续望着窗外。
这是他和蓝天白云靠得最近的一次。他想起多啦A梦里有一集,多啦A梦用道具让大家都跑到云朵上玩,嘴角悄然抿起。什么时候自己才能获得真正的自由啊?
如果像小叔说的,能很快赚到很多钱,是不是自己就自由了呢?
没一会儿,机舱里响起来了广播。广播轮流用英文和另一种不知名语言播报,阿泽的听力不算太好,不过几个关键词“seat belt” "approaching"倒是听懂了,意思也估摸着八九不离十。
“要到了。叫我们系好安全带。”他对小叔说。当然其实根本不用他翻译,整个机舱早就响起了“卡卡”的扣安全带的声音。
很快飞机开始下落了,失重和超重感相迭而来。
阿泽在起飞的时候已经体验过一次,连忙用手按着肚子抵消那种不适感。
随着飞机的下降,窗外的景象逐渐被密密麻麻的建筑物所替代。
“哇,这个国家挺发达的啊,房子很漂亮。”阿泽看着好多条蜿蜒如长蛇的公路,不禁感叹道,“小叔,我们那个国家和这个比怎么样啊?”
“这里是埃塞,我们那个和这个差太远了。没法比,根本不是一个档次!”小叔摆着手说。
“啊?”阿泽有些惊讶:自己要去的国家究竟是有多差啊?
“你到了就知道了。”
…
随着飞机“砰”的一声降落在跑道上,阿泽的第一次乘机之旅便到了尾声。接着,下机,入关,安检便是例行作业。
埃塞机场比上海机场小很多,不用走太远他们就找到了自己的换乘的航班候机厅。接下来,他离自己的目的地只剩一步了。
候机厅里已经没有空余的座位,阿泽他们只能把行李拿到一个角落放下,算是暂时的栖息之所。
阿泽坐在自己的包上,看着那人来人往,不禁想起在上海登机时问小叔的问题:“这架飞机好多中国人啊?”
小叔不以为意:“全世界哪都有很多中国人。”
这个大厅已经完美地诠释了这句话。
有好多华人从他的身边走过,都没有任何停留。在这里,并不需要寒暄,也没有他乡遇故知的气氛。毕竟,在这华人都已经见怪不怪了。
耳边不时窜进来的华语碎片,让阿泽有种错觉,似乎自己并不是在国外,而是在县城的菜市场听着小贩的吆喝。
“这里等于是非洲的一个中转点,很多去其他国家的航班都要在这里换乘。”小叔开口道。
“哦。难怪这么多中国人。”阿泽说,“我还以为到了非洲,中国人就看不到几个了呢。”
“都跟你说了,现在华人都是遍布世界的。不过,阿泽,现在去国外了,得留个心眼。你见到的中国人未必都是好心人,有的可比毒蛇还毒。”小叔意味深长地说。
阿泽看着他,也只是不以为意地点了点头:“哦。知道了。”他这个时候其实没心思想那些事情。他抬起头,看到墙上的大屏幕上显示着他的航班号,还有两个小时出发。
马上就要看到一年多没见的妈妈,还有五年没见的爸爸了。想到那儿,他的心里马上涌起了一股浓浓的期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