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太虚幻境里面的《红楼梦》秘钥(下)

      “且随我去游玩奇景,何必在此打这闷葫芦!”

  是警幻仙子打断了宝玉,这正册的最后一页,不知道有什么。结果带着宝玉到后面,对里面说:

  “你们快出来迎接贵客!”

  仙子们出来一看,就埋怨道:

  “我们不知系何‘贵客’,忙的接了出来!姐姐曾说今日今时必有绛珠妹子的生魂前来游玩,故我等久待。何故反引这浊物来污染这清净女儿之境?”

  绛珠妹子是谁?大家都知道,可是警幻仙子前面说自己是去“访察机会,布散相思”,难道向林黛玉布散吗?值得回味。更不可思议的是,因为宁荣二公之灵嘱托,他也有自己这样做的动机,因为刚才看了各种册页,宝玉“尚未觉悟”,那是肯定的。所以,仙子就“引彼再至此处,令其再历饮馔声色之幻,或冀将来一悟,亦未可知也。”

  在梦境中的觉悟不是真正的觉悟,以后因为经历了“馔声色之幻”之后,将来的觉悟才是觉悟。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警幻仙子一开始要让宝玉看了那些正册、副册、又副册才带他去那“光摇朱户金铺地,雪照琼窗玉作宫”所在的原因。

  接下来,贾宝玉闻到了一股香味。被告知是“群芳髓”,喝了茶,被告知是“千红一窟”;饮了酒,说是“万艳同杯”。

  接下来向贾宝玉演奏《红楼梦》十二支乐曲。这个曲子必须看到稿子更有韵味,警幻仙子这么说:

  “若非个中人,不知其中之妙。料尔亦未必深明此调,若不先阅其稿,后听其歌,反成嚼蜡矣。”

  原来这首曲子这样听才能听的懂。

  警幻仙子通过这些到底向贾宝玉警示些什么呢?警幻仙子原本邀请宝玉来这里的目的是:

  此离吾境不远,别无他物,仅有自采仙茗一盏,亲酿美酒一瓮,素练魔舞歌姬数人,新填《红楼梦》仙曲十二支,试随吾一游否?

  她通过“千红一窟”的仙茗、“万艳同杯”的美酒,“红楼梦”十二支仙曲,想要警示荣辱兴衰之理,宝玉却“自觉朦胧恍惚,告醉求卧”,所以警幻仙子将情欲推出,而那个“香阁绣闺”中“鲜艳妩媚,有似乎宝钗,风流袅娜,则又如黛玉”的美貌女子,就是情欲的幻影,多少富家子弟、英雄豪杰因为情欲的泛滥而荣辱一瞬间?所以警幻仙子为了警醒宝玉,说:

  “尘世中多少富贵之家,那些绿窗风月,绣阁烟霞,皆被淫污纨绔与那些流荡女子悉皆玷辱。”

  世家大族的败坏,都是因为情欲的放荡引起的,但是,情欲发端与人性,恰恰又容易造成很大的隐患,这真的是对人性的拷问。

  “更可恨者,自古来多少轻薄浪子,皆以”好色不淫“为饰,又以”情而不淫“作案,此皆饰非掩丑之语也。好色即淫,知情更淫。是以巫山之会,云雨之欢,皆由既悦其色,复恋其情所也。

  有没有一些“伪君子”,总是将自己打扮的既是世俗的豪杰,又是品德的标兵。做了很多言行不一的事情,又还要维护自己的正直形象,情欲人人都有,但是如果放荡了,无法控制了,那就成为祸事的开端。最后一句是:

  “吾所爱汝者,乃天下古今第一淫人也。”

  不要是贾宝玉被“唬的忙答道”,连读者也丈二和尚,既然是第一淫人,又为什么要爱呢?这里的淫,警幻仙子也做出了解释:

  淫虽一理。意则有别。如世之好淫者,不过悦容貌,喜歌舞,调笑无厌,云雨无时,恨不能尽天下之美女供我片时之趣兴,此皆皮肤淫滥之蠢物耳。

  我们认为的“淫”,就是因为喜欢容貌、长相、身材、性生活,这只是“淫”的具体表现。贾宝玉的天下第一淫人的“淫”,是“意淫”,就是发源于认知和意识痴情里面的情愫,这就超过了常人的理解。警幻仙子说:

  “汝今独得此二字,在闺阁中,固可为良友,然于世道中未免迂阔怪诡,百口嘲谤,万目睚眦。今既遇令祖宁荣二公剖腹深嘱,吾不忍君独为我闺阁增光,见弃于世道,是特引前来,醉以灵酒,沁以仙茗,警以妙曲,再将吾妹一人,乳名兼美字可卿者,许配于汝。今夕良时,即可成姻。不过令汝领略此仙闺幻境之风光尚如此,何况尘境之情景哉?而今后万万解释,改悟前情,留意于孔孟之间,委身于经济之道。”

  也就是说:人世间没有的顶级香茶美酒,宝玉已经品尝;人世间没有的顶级歌舞戏曲,宝玉也已经欣赏,人世间没有的婚姻情欲,宝玉也有所参与,这些人世间所有最优秀的物质方面的条件都已经经历过,人世间的种种诱惑又算得了什么呢?目的就是通过这些让贾宝玉彻底收心,把所有的精力都要用于“留意于孔孟之间,委身于经济之道。”

  这警幻仙子真是实在,一诺千金。这样不显得神仙也很俗吗?

  宝玉果然掉进了温柔富贵乡里面不能自拔。警幻仙子大失所望,在宝玉身处“荆榛遍地,狼虎同群,迎面一道黑溪阻路,并无桥梁可通”的处境时(这也是身陷情欲不能自拔处境的预先展示)。警幻仙子说:

  “快休前进,作速回头要紧!”

  警幻仙子也很无语,既然让宝玉回头,又说要过这个迷津,只有一个木筏,乃木居士掌舵,灰侍者撑篙,“不受金银之谢,但遇有缘者渡之”。后面将宝玉从木筏上拉下去的“夜叉海鬼”,不就是平日里生活中的各种引诱吗?

  兴衰荣辱,全在于对欲望的把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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