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太虚幻境里面的《红楼梦》秘钥(上)

      这一回是从薛宝钗来到贾府以后林黛玉的变化说起的。

  自从林黛玉来到贾府以后,贾母万般“怜爱”,书上有一句话:

  寝食起居,一如宝玉,迎春、探春、惜春三个亲孙女倒且靠后。

  这样的怜爱,贾母对黛玉如此,这也为日后林黛玉的“孤高自许,目无下尘”做了铺垫,何况后文又说:

  其中因与黛玉同随贾母一处坐卧,故略比别个姊妹熟惯些。既熟惯,则更觉亲密,既亲密,则不免一时有求全之毁,不虞之隙。

  因为贾母的怜爱,黛玉就“熟惯”了。这个词非常巧妙,之前黛玉礼法周到,事事小心,不是原本。熟识之后在贾母的保护下也会惯一些。求和宝玉也有时候会为了让彼此更完美一些说一些得罪彼此的话,做一些让彼此生气的事情;也总有一些意想不到的嫌隙。这不,宝玉在薛宝钗来之前是:

  亲密友爱处,亦自较别个不同,日则同行同坐,夜则同息同止,真是言和意顺,略无参商。

  这种兄弟姊妹间的情谊,是别个无法体味的。薛宝钗来到之后,首先在总印象上就被比下去了:

  “品格端方,容貌丰美,人多谓黛玉所不及。便是那些小丫头子们,亦多喜与宝钗去顽。”

  对于这种局面,宝钗是“浑然不觉”,宝玉又“并无远近亲疏之别”。也怪不得林黛玉心里会有些悒郁不忿之意,这是肯定的。时时会有一个标杆式的人物在你跟前,左边一个人说:“你看,他比你强得多。”另一个说:“你看看人家,再看看你。”别说林黛玉,连我们也会生气的,且不管宝钗是有意还是无意,这样的比较已经出现了。矛盾和摩擦也就不可避免,果然:

  这日不知为何,他二人言语有些不合起来,黛玉又气的独在房中垂泪,宝玉又自悔言语冒撞,前去俯就,那黛玉方渐渐的回转来。

  这才是真性情,不矫饰,不做作。是什么就要表现出来。

  作者在此笔锋一转,说道贾母要去宁国府赏梅,然后宝玉一时困乏,来到宁国府贾珍之子贾蓉妻子秦氏寿司的屋子,原文是:

  “我们这里有给宝叔收拾下的屋子,老祖宗放心,只管交与我就是了。”

  这个秦氏收拾给宝玉睡觉的房间是什么样子呢?

  当中就有是一幅画。宝玉看了之后也不看是谁画的,心中便有些不快。为什么?因为画中故事是《燃藜图》。什么是《燃藜图》?

  其实就是说西汉刘向有一天晚上在天禄阁校书,然后有一个老人将自己的拐杖吹燃照亮,给刘向看书的故事。

  对联内容是:

  “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

  对贾宝玉来说,这样的学问环境他肯定是不喜欢的,所以他说:

  “快出去!快出去!”

  秦氏这才说:

  “这里还不好,可往那里去呢?不然往我屋里去吧。”

  然后秦氏就以宝玉年龄小,还没有自己兄弟高的理由就把嬷嬷打发了。秦可卿的房屋,布局和刚才那个就是个对比。

  首先:还没到房屋,就闻到了一股香味,脂砚斋说:“这叫引梦香。”也挂了一副画,内容却是唐伯虎画的《海棠春睡图》。

  什么是海棠春睡?就是唐明皇有一天登沉香亭,召见杨贵妃,因为贵妃喝醉了,一直没有来,于是命令高力士派侍女扶来。皇帝看到妃子的醉容,说,这哪是贵妃醉了?分明是海棠还没有睡醒。这就是这幅画的典故。又有北宋秦观所写的对联:

  嫩寒锁梦因春冷,芳气笼人是酒香。

  这是秦可卿的房间,和刚才那个人情世故的对联相比就更世俗了些,接下来的布局都是女性化的。

  武则天、赵飞燕、杨贵妃、寿昌公主(其实是刘宋时期的寿阳公主)、同昌公主(唐懿宗女)的陈设,规格如此之高,已经超过了自己的定位。而贾宝玉的梦境,隐隐绰绰就是秦氏引导的。

  既然在这么一个儿女气息的环境里睡觉,这梦也就女儿气息贯彻始终。这个梦,作者已经将目的说明了,只不过借着宁、荣国公英灵说出的:

  吾家自国朝定鼎以来,功名奕世,富贵传流,虽历百年,奈运终数尽,不可挽回者。故遗之子孙虽多,竟无可以继业。其中惟嫡孙宝玉一人,禀性乖张,生性怪谲,虽聪明灵慧,略可望成,无奈吾家运数合终,恐无人规引入正。幸仙姑偶来,万望先以情欲声色等事警其痴顽,或能使彼跳出迷人圈子,然后入于正路,亦吾兄弟之幸矣。’

  要害处就在于“以情欲声色等事警其痴顽,或能使彼跳出迷人圈子,然后入于正路”。人世间的引诱,无非就是欲望。如果我们能对欲望进行理性克制的话,就能走上正途。如果能牢记这一点的话,这一回才能真的看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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