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出来的时候,父亲已在瓜园里除了两个两回的草,草叶上的露珠打湿了父亲的前襟和裤脚。阳光跳出地平线的时候,嫣红金黄的光线衬得父亲的瓜园五彩斑斓,翠绿的瓜蔓和刚结出来的大大小小的瓜,在阳光的映照下,仿佛披了薄薄的霓裳羽衣,水嫩光彩。
父亲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那汗珠便滚落到草叶上,和着露珠发出晶亮的光。除过草,父亲又蹒跚的穿行在瓜田里,仔细检查哪些瓜该掐尖,那些该打蔓了。这些瓜蔓长的很快,一夜之间就长很多,如果不及时修剪,养分都供在多余的瓜蔓上,瓜秧上就结不出瓜来,即便结瓜,也都不会大,不会甜。
小时候的我一直贪睡,每次睁开眼,都是父亲忙过一早晨,然后做好了早饭叫我和哥哥起来,吃过饭上学去。劳碌了一辈子的父亲身体还好,总是看他在家里的自留地里忙来忙去。在我心里,父亲一直是健康能干的。
有一年,姑父到家里和父亲商量,说:“老哥哥,我们都老了,看你的身子骨也不怎么好了,你种瓜种的那么好,不如咱俩包点瓜田吧,一是可以悠着干点活,二是可以帮儿女补贴一下家用。”父亲同意了。
父亲和姑父一起种的瓜园开始播种了,而姑父说到的,父亲老了的话,也如这些瓜种一样,播在我的心田里,那些不曾想过、平日里忽略的父亲的健康和衰老的问题,就从父亲开瓜园的那一年开始,在我的思想里生了根儿。也就是在那一年我才想到,父亲也会老,那些乌黑的头发,不知道什么时候,竟两鬓染霜,父亲一项挺拔的脊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有些弯曲,健步如飞的父亲,步履中多了蹒跚……
父亲种瓜的那年,二哥读高中,他常常赶在周末的时候,抽出紧张的学习时间,帮父亲到瓜园里施肥、除草,减轻父亲的压力。那时,我十岁,读小学四年级。每天逃学、闲逛成了我的必修课。母亲早已去世,姐姐们都已出嫁,大哥成家了,二哥和我在读书。父亲种瓜也想多挣点钱供我们读书。
瓜田开始结瓜的时候,父亲在瓜园里搭了个草窝棚。我常跑去陪陪父亲,给他送水,送饭,顺便在瓜田里瞎逛,偷偷留意那些最先结果的西瓜和香瓜长多大了,是不是该偷吃了。偶尔玩的累了,就睡在父亲那潮湿低暗的瓜棚里。一觉醒来,嗅着草叶和瓜果的甜香,只看到父亲在瓜田里忙碌的身影,父亲的汗珠和露珠在阳光下闪烁着,晃的我的眼睛火辣辣的。于是,我就盼着多下雨,这样父亲就不会在地里暴晒劳动了。可父亲说:“旱瓜涝枣”, 旱天里长出的瓜甜分足,吃起来香甜可口,如果连续几天下大雨的话,长出的瓜不甜。
父亲的辛劳并没有换来老天爷的同情,父亲种瓜的那年,在瓜刚上市的时候,雨水一场接着一场,忙碌到秋,父亲一算账,除了投入的,和姑父每人分得不到一千块钱。本来疾病缠身的父亲,经过那一年劳碌,病倒了,再没有恢复。
现在回想起来,风烛残年的父亲,还想拼尽自己唯一的一点健康和精力,帮助儿女,尽到为人父的心,可是,我明白这个道理太晚了,不仅没帮 他分担,还让他操心。“树欲静而风不止”,父亲亲手种的“白糖罐”的瓜香还在时光的唇齿间留香,而我,只能在回忆中想起父亲的声声轻唤:丫头,这是咱家地里熟的第一个瓜,快尝尝……丫头,好好学习啊,别再逃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