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阅旧词典,扉页上写满的是歌词《k歌之王》,署名已看不清,时间是2005年。十年过去,猛然看到,当天的情景似乎刚刚发生,那是上课时间,他故作神秘地将词典还我,我惊讶地发现他在扉页上写满了字,是陈奕迅的歌词。他俨然把词典当成了他题字的好地方,他的字写得工整,我并没有责怪。
他爱练字,当年写上这些仅是一时无聊,而非留作纪念。但他定没有料到,十年后,我偶然再翻到,虽然他的名字我已忘记,但当时画面依然鲜活。他十年前不经意留下的字迹,连同这本2000年出版的《现代汉语词典》,成为承载记忆的旧物。此时,它所存在的意义无限扩大,是时光的证明。
升学时,跟旧同学分开,之后在不同学校用信件联系,随意撕一篇作业纸当信纸铺写开,有时写得极为认真,有时仅是插科打诨,之后细心封装信封,粘贴邮票,带着一种仪式感慎重投入信箱。数日后,班上负责收信的同学分发信件,大家翘首以待属于自己的回信,有时发信的同学只是把信件丢在收信人课桌上,五颜六色地盛开。
撕开信封,亲切的笔迹,一句一句地读,絮絮叨叨并不精致的文字却似乎好过任何一部著作,信中内容谈论学习或其他琐事,也许在大人看来尽是碎语,但之于当时年纪,却比很多事都重要,一封信,常常可以慢慢回味很长时间。
毕业时的同学录,花花绿绿颇为不正式,如今看来其中留言也很多随性而为没有章法,一些幼稚的图画和标记,总让人忍俊不禁,一些属于那个年龄才会有的心思。读书时,喜爱在书上注释或写些不搭调的句子,当时都是无心之举,若干年后再看,书上的一些字句,一些图画,一些记号,甚至一些折痕,从每一点痕迹都能牵扯出着当时的画面和情绪,衍生出一种亲切的熟悉的感情,这才发现一切都是真实发生过。
十年前,那是不常用手机、电子邮件、QQ,没有电子书、微信、微博的年代,纸张、油墨、胶卷等所记录的一丝一毫,很容易保存下来,一张照片,一本词典,一封信件,一封贺卡、一张旧沙发……多年后成为旧物。我们孑然一身,从何而来,到何而去,时间经过我们,仅有旧物作为存在证明,否则一个人只是悄无声息地存在过,任何脉络都无处可寻,又有什么意义?旧物不仅承载时间的记忆,更重要的是印证了一个人如何成长的历程。
而现今,一些珍贵的短信很容易就丢失,或者被垃圾信息充斥到如同沉入大海。我们有了各种不同账号,但一不小心就记不起密码,甚至运营公司宣布不再服务。短信、QQ聊天记录、电子邮件、电子照片,这些都不能被称作旧物,仅是一些二进制符号所堆砌的极易消失的泡沫幻象。
旧物,即使想销毁,也是要费一番大力气的,比如烧书,也得费大劲拉出去找个专门地方焚烧,所以往往就被保留下来了。电子信息不稳定,难具有长期保存的条件,我们平时一赌气,甚至一不小心,几步简单操作就能一键删除所有信息,后悔也来不及。如果若干年后,留给子孙的更多的只是一些账号、密码,不得不说是人类悲剧。
时代的发展让我们生活得更快捷,然而并非更精致,快捷和精致是一对反义词,精致是需要时间成本的,如喝咖啡和饮水,如写信和发电子邮件,如坐马车和乘飞机,如一生只爱一个人和打开软件就能认识一群人……
所谓精致永远在过去。正如木心的写的小诗《从前慢》:
记得早先少年时
大家诚诚恳恳
说一句 是一句
清早上火车站
长街黑暗无行人
卖豆浆的小店冒着热气
从前的日色变得慢
车,马,邮件都慢
一生只够爱一个人
从前的锁也好看
钥匙精美有样子
你锁了 人家就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