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花香,待凤凰来栖”,想到这句话的时候是很久以前,我站在老家院子里,抬头望着那一树一树的花开,浓烈娇艳,旖旎端庄,宛如盛唐长安的乐舞那样盛大壮观。这样的美足以配得上凤凰的烈。
空闲时间查阅凤凰栖梧。说来惭愧,在此之前竟从来不知在中国传统文化里,梧桐和凤凰本是佳话,是一种祥瑞的象征,竟与我一时兴起之间想到的景象重合,我想这大概是一种传统文化渗入到意识的本能。
我的故乡是位于豫东平原西部的庄子故里,在这里,桐树是一种最常见的树木,很多从这里走出去的游子,思乡情切的时候,梦里都应曾梦见过那一树一树的盛放,站在田野里,站在村头,站在儿时的记忆里,紫色的,诗一样的,像梦一样站在梦境里。
二月过后很多花木争相开放,它却依然沉睡在冬天里。直到谷雨前后,它才慢慢醒来。年幼的桐树,叶子悄悄地从树枝里探出毛茸茸的耳朵,成年的桐树连叶子都省了,几乎短短两三天时间,整个树冠已被一簇簇淡紫色的桐花侵占。田野里,偶有一树一树的在田间地头开着,点缀着原本单调的一马平川的麦田。村子里的桐树一棵紧挨着一棵,仿佛是一幕巨大连绵不断的花棚,站在树下往上望去,千朵万朵淡紫色的花朵分布在空中,映衬着碧蓝如洗的晴空,盛大华美,蔚为壮观,恍若置身幻境。桐花的香味更是大气雍容,端庄典雅,春风也载不动那馥郁的香气,只得任它盘桓在空气中。那浮若游丝般的馥郁,温柔噬骨又冰冷霸道,能生生的让一颗铁石般的心变成绕指柔,百转千回,荡气回肠。
春天的早晨和傍晚,总会泛起一层薄薄的雾霭,这个时候更是给村子增添了几分诗意,那轻纱帐似的雾霭也被设色成了淡紫,雾霭深处,如同留白的水墨画,雾里妖娆的桐花被墨色重重隐去,仿佛在为“凤求凰”的传说埋下伏笔。
春天的夜里,皓月当空,月亮在空中散发着迷人的清辉,月下的桐花林一片静谧,花影绰绰,暗香浮动,充满了神秘的灵气。偶然有几滴露水坠落,惊得几只不知名的鸟儿悄悄的在花影下扑棱几下翅膀,便飞进巢穴,安然入梦。静悄悄的桐花林和这月色,仿佛是一场约定俗成,似乎等待着某一种神奇的力量降临,是在等凤凰来栖么。庄子见惠子时说:“南方有鸟,其名为鹓雏,子知之乎?夫鹓雏,发于南海而飞于北海,非梧桐不止。”《诗经·大雅·卷阿》里,“凤凰鸣矣,于彼高冈。梧桐生矣,于彼朝阳。菶菶萋萋,雍雍喈喈。”,是否冥冥中在某个明月夜里,真的遇见过凤凰栖息于此。
佛曰一切皆空。
倾世的华美不过是是白驹过隙的一瞬幻念,寡淡才是生命长有的况味。这世上万物如此,桐花也逃不离。
一夜风雨,地上花朵铺满一层,那一地的紫,给暮春时节又增添了浓浓的一笔。仿佛是要完成一场生命的的盛大邀约,舍身取义一般,一边盛开如锦,一边纷纷飘落。人们也毫不怜惜,一脚一脚地从花朵上踩过去,那些随风凋落的花朵就这样被踩进泥土,辗作尘埃,不着一字。
时光轮转,多少个春秋日月已走过,那些在她树下玩耍的孩童已经长大,华年锦瑟,如今各自天涯。只剩她站在故乡的时光里,任那暮色一点点加深,任那明月一寸寸爬上枝头。花影绰绰,暗香浮动,她自顾自浅斟低唱,自顾自寂寞,自顾自美丽,孤独又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