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当我好骗吗?》
1、人类不是容易被骗的,而是进化出了一套精密的"开放式警觉机制"。
2、人类认知不是简单的开放或警惕,而是在两者之间寻求平衡。
3、认知水平高的人不仅警惕,更是最开放的人。
《你当我好骗吗?》是一本认知密度很高的学术著作,近两年在学术界激起不小反响,称得上一枚“认知炸弹”。
有种说法:人是很容易被骗的。尤其是人进入群体之后,我们不理性,情绪化,我们不是“人群”,而是成了“羊群”。
这个观点在过去一百多年里,几乎成了共识,不管是在学界,还是普通人中。比如,那本著名的书,《乌合之众》,告诉我们,一旦个体变成群体,就会像一头头脑简单的野兽,没法正常思考,很容易被煽动;还有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丹尼尔·卡尼曼的那本《思考,快与慢》,也是在告诉我们:人类的思维充满各种非理性的偏误。还有《大众愚昧史》《非理性繁荣》《大癫狂》,等等。这些有名的书塑造了我们对人性的基本认知:人们易受骗,情绪会传染,谣言易传播,广告能洗脑……这些观点似乎已经成了不证自明的真相。
但现在,《你当我好骗吗?》里面,梅西耶系统地驳斥了“人类易受骗”这个已经深入人心的说法。他通过大量实验数据和调查研究,给人们来了个认知大反转。
比如他首先提出了一个让人无法回避的问题:如果人真的那么容易被忽悠,那在几十万年的进化过程中,这种“容易上当”的特质怎么可能保留下来?要知道,一个老是被骗的物种,早就该被淘汰了。
也许,对人类认知系统的理解出了问题。也许,所谓的“容易被操纵的人脑”,其实比我们想象中要理性得多。
梅西耶告诉我们:其实,每个人的大脑里,都装着一套精密的“开放式警觉机制”。这套机制就像一个智能过滤器,让我们能在接受新信息的同时,保持必要的警惕。正是这种能力,帮助人类在漫长的进化历程中存活了下来。理解这套机制,能帮你看清,你的大脑是如何在开放与警觉之间寻找平衡的,你的认知系统是如何在进化中形成自我保护的,而你的思维方式又是如何在直觉和策略之间游走的。
那些关于“人容易受骗”的传统观点是如何经不起推敲的,人类真实的认知机制又是如何运作的。这不仅是一次重新认识你自己的旅程,更是一场提升认知维度的思辨练习。
我们真的没那么好骗
从上世纪50年代的一个著名传闻说起。当时有人声称,在播放的电影中快速闪过一些信息,比如"喝可乐",即使观众注意不到,但潜意识会受到影响,就会乖乖去买可乐。这个说法一出来,可把大家吓坏了。后来又有人说,睡觉时播放正能量的语录,潜意识也会被改变,醒来就能变得更自信。
这些说法为什么会把人们吓到?因为它暗示我们的大脑有个可怕的漏洞:只要我们没在认真思考,或者意识到不了,就会被轻易操控。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们岂不是很容易在不知不觉中被洗脑?
但是后来的研究结果告诉我们,这类现象纯属虚构。后来很多次严谨的实验都证明,那些所谓潜意识刺激,对我们的行为根本没有任何实质性的影响。睡觉时放励志语录,不会神奇地提升我们的自信心;电影里闪过"喝可乐",并不会让我们更想喝可乐。除非你本来就渴了,否则任何潜意识暗示都不会让你想喝水。
著名经济学家丹尼尔·卡尼曼关于“系统1”和“系统2”的观点。系统1是直觉系统,反应快,系统2是理性系统,但反应慢、爱偷懒。卡尼曼说过:“系统1使人易受骗,偏向于相信他人;系统2则负责质疑、不信任,但系统2有时很忙,经常很懒。如果系统2正在忙,我们几乎会相信任何事情。”
这个理论对吗?哈佛大学做过一个著名的实验:研究者让人看一些陈述,告诉他们哪些是对的哪些是错的。然后在其中一些人思考时故意打断,也就是去干扰他们的系统2。结果发现,这些被干扰的人确实更容易相信研究者说的话。
这样看起来,系统1好像真的很好骗啊。
但是等等,这个实验有个关键细节:他们的陈述用的都是人们不熟悉的内容,比如先跟你说,格鲁吉亚语中的肥皂是xxx,告诉你这是对的。对于这些人们不熟悉的内容,干扰他们的系统2确实会让他们更容易相信这是对的。但是更新的研究发现,如果换成人们熟悉的内容,比如先说“肥皂可以吃”,然后告诉你这是对的。那你用系统1的直觉就能立刻判断这是错的。而且这个时候,越去干扰你的系统2,你越能快速判断出这是错的。相反地,如果给你时间好好思考,你的系统2反而可能去想,在哪些情况下肥皂可以吃,想出一些可能性,然后同意别人的判断,说这是对的,
所以梅西耶认为,事实上,系统1并不是一个容易上当的“傻”系统,相反,它会本能地拒绝任何跟我们已有认知不符的信息。而相比之下,系统2的作用反而是帮我们接受一些违反直觉的新知识,这有的时候还会让我们陷入圈套。
所以,如果一个人系统2不发达,他不是会更容易受骗,而是会更固执己见。除非你的骗局恰好是他本来就相信的东西,否则他一眼都不会多看。
不过,话说回来,我们在生活中也能观察到,有些明显是骗局的诈骗短信、电话,还总是有人在上当啊。这难道不就说明人很容易被骗吗?
一种尼日利亚王子诈骗邮件。几年前作者和朋友的邮箱总能收到邮件说:我是尼日利亚王子,有一大笔钱需要转移,只要你先付一点手续费,就能分到一大笔钱。
这类似听过的那类短信:"我是吴彦祖,我在山里拍戏跟剧组失联了,借我500明天还你5000。"或者"你的医保卡异常,请立即处理""你涉嫌洗钱,请配合调查"。
这么明显的骗局,怎么还会有人上当?这不正是说明人们很好骗吗?但计算机科学家赫尔利发现了一个事实:正是因为这些骗局太离谱了,才证明大多数人其实并不好骗。
因为对骗子来说,发邮件、短信成本很低,但跟潜在受害者聊天却很费时间。如果一个骗子每天要跟100个人聊天,但最后只有1个人上当,那太不划算了。所以,骗子们才会故意把骗局设计得特别离谱:这是在筛选目标,他们要找到那极少数特别容易上当的人。
所以,骗局离谱,反而说明绝大多数人不容易被骗。就像冰山一样,浮在水面上的是少数得手的案例,水面下是大量失败的诈骗。
驳斥“愚众论”
作为个体,其实并没有那么容易受骗。那么群体呢?我们是否真的是“乌合之众”,是容易被煽动的羊群?
梅西耶的研究表明,用宣传、煽动来欺骗人群,其实是很难的。那为什么有时候人们会像羊群一样,集体不理性,集体情绪化?真正的原因,不是人们真的被蒙骗了,而是他们认为这样做对自己有利。这是一种策略性的选择。这是梅西耶的基本论断。
可是,在当下,我们淹没在大量的广告、宣传、新闻、社交媒体帖子里,它们努力想告诉我们要喝什么、吃什么、买什么、感觉什么、思考什么。很难想象,这么大规模的努力不会对人们产生相应的大规模影响。
其实,这些努力还真没我们想的那么有用。来逐个分析一下:
先说政治宣传。在美国,很多人认为政客能操控民意,轻易就能煽动群众。但梅西耶研究了一些新的历史著作后发现,其实民意很难操纵。因为在所有议题上,总有一些选民会认真思考、独立判断。他们不会轻易被政客左右。这些有见识的公民就像舆论中的"信号灯",能引导舆论的方向。尤其在网络时代,这些信号灯的作用越发明显。
甚至,政治学中有一个“恒温模型”,说的是,当政客在某个方向走得太远时,那些关心时事的选民反而会往反方向走一些,把他拉回来一点。比如有个很典型的例子:特朗普一直主张严格控制移民,但是,在2015年到2018年,他所在的共和党支持者对"减少合法移民"这个主张的支持度反而降低了。这就是"恒温模型"的一个体现。这也是民意难操控的原因之一——用力过猛,反而有反效果。
那么,那些赢得了多数人支持的政客,是怎么做到的?梅西耶的研究结论是,历史上那些看似成功地“操纵”了民意、赢得选举的政客,其实根本不是因为"引导"了民意,只是"代表"了民意。说白了就是,能赢得更多支持,只是因为他们说出了更多人想说的话。那些宣传能做的,最多就是强化人们已有的一些想法,而不是灌输新想法。
广告也是类似的道理。梅西耶说,广告其实只有两个作用:让不认识你的人认识你,让认识你的人对你印象更好。但研究发现,第二个作用几乎不存在。广告想要成功,只能“乘势”“,很难“造势”;只能“顺势”,不能“逆势”。比如放在当今在社交媒体场景中,就是说,一个广告、一个宣传帖子突然“爆了”,根本的原因是它觉察、顺应了某种已经破土而出的需求,而不是创造了这种需求,或者改变了什么需求。
为什么有人爱传谣言?是真的相信它们吗?这里面其实别有门道。
首先,得区分两种"相信":一种叫“直觉式相信”,就是“真信”,比如你相信鸡蛋在沸水里煮一会儿就能熟;另一种叫“反射式相信”,就是"姑且信",就像一个人给你转发"小心你身边的这三类人",其实他可能也没特别当真,就是“宁可信其有”而已。谣言的传播很多时候就是因为这个。
并且,传谣言很多时候其实是一种社交策略。想想看,当你把一个"独家消息"告诉朋友时会发生什么:首先,你显得消息灵通;并且,你和朋友之间还会因为共同"知情"而拉近关系;然后,你的朋友可能会把这个消息再告诉别人,这又拉进了一次关系。所以,很多时候,人们传谣言,不是因为真的相信,而是为了赚社交分。谣言成了一种“社交货币”,尤其是那些“圈子内”的谣言。
还有的时候,人们声称自己相信某个荒谬的谣言,其实是为了找一个组织归属。比如书里举了一个"地平协会"的例子。这是个相信"地球是平的"的组织,近年来会员越来越多。这些人发明了各种奇怪的理论来证明地球是平的。但其实,组织里很多人并不信这套说法的。更搞笑的是,连他们官方协会的推特都说"我们在全‘球’都有会员"(而不是“在‘全平面’上都有会员”)。
那他们为什么要加入这个组织,发表一些荒谬言论呢?因为这能体现他们的与众不同:看,我们敢于质疑主流,我们有独立思考的勇气。而想加入这个圈子的新人,也得通过发表一些"大胆言论"来证明自己是"自己人"。
所以,如果我们看到有人加入某个团体后说话做事风格大变,也不要就觉得他是被洗脑了、同化了。很可能,这正是他在释放信号换取群体认同。这不是愚蠢,而是一种社交策略。这不是被骗,而是在玩一场社交游戏。
最后说说群体情绪。一个常见说法是,情绪会传染。一个人笑了,其他人也会跟着笑;一个人恐慌了,其他人也会跟着恐慌。其实,研究证明,我们对别人的情绪反应是很有选择性的。你会被亲朋好友的情绪影响,但陌生人疯不疯跟你没关系。如果群体真的那么容易被情绪感染,一个人疯狂,其他人就会都跟着疯狂,这样的群体怎么可能在进化中存活下来?
那么,资本市场上的“羊群现象”又怎么解释?梅西耶提醒我们,一些看似情绪化的行为,其实是在进行理性计算。拿股市来说,很多时候,表面上看是群体情绪在作怪,涨了,大家都抢着买;跌了,大家又抢着卖,但实际上每个人都在进行理性计算:“他们都在买,是不是掌握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信息?”“现在不买,会不会错过机会?”或者“我知道这波涨幅只是情绪泡沫,但我还是得跟泡沫共舞一下再撤出来。”
就像历史上著名的郁金香泡沫:当时的荷兰人也不是真的相信一株郁金香值那么多钱,他们是在想:"只要还有人接盘,我就能赚钱。"这恰恰也很符合凯恩斯那个经典的比喻:金融市场就像一个选美比赛,关键不是选你觉得最美的,而是要选大家认为最美的那个。也就是说,重点在于,你要猜大多数人的共识是什么。
所以,很多时候,看起来是从众的情绪驱动,实际上更可能是在权衡利弊。有时候,即便知道其他人的行为不够理性,人们也会选择跟随——不是因为被骗了,而是觉得这样做风险最小。
所以总之,虽然表面上看,我们好像很容易被各种力量影响。但实际上,人们的决策过程,要么是在理性计算,要么是在策略性选择,要么是在进行社交。真正的“盲从”“上当”,其实少之又少。
人类的理性防线:"开放式警觉机制"
那么,人类是怎么做到既能接收新信息,又避免自己被骗的呢?
这得从人类的进化说起。人类为什么会进化出这么复杂的发声和听觉系统?因为沟通对我们太重要了。从30万年前到现在,我们需要沟通来共同狩猎、养育后代、传承知识。但是,越善于沟通,就越可能被人误导和操纵。这就给我们带来了一个进化压力:既要吸收新信息,又要防止上当。
很多学者把这个过程比作“军备竞赛”:就像病毒和杀毒软件的较量,骗子变得越来越狡猾,人们就会进化出越来越强的防御机制。但梅西耶说,这个比喻其实不太准确。为什么?因为好像只要让人迷糊、分心,降低他们的“防御能力”,就能轻易地骗到他们。
如果相信这种“军备竞赛”比喻,那么研究欺骗的重点往往就会在骗子(“信息输出方”)那边,研究他们到底用了什么高明的手段,是怎么卸掉人们的防御的。这也是过往大多研究重点关注的。但梅西耶认为,更重要的,应该是要从另一边,“信息接收方”的角度来思考:为什么同样的骗术,对个别人管用,对其他人就不管用?是什么在驱动着我们对接收到的各种外部信息进行权衡与计算?
实际上,在进化过程中,人类发展出了一套精妙的认知机制,梅西耶把它叫做“开放式警觉机制”。这套机制让我们在沟通中,既能保持开放,又能保持警觉,这才是人类在漫长进化中存活下来的真正原因。这就像我们的免疫系统,它不是简单地抵抗一切外来物质,而是能够分辨什么该接受,什么该排斥。
"警觉":我们保持警觉的三个基本认知机制
对于这个开放式警觉机制来说,最根本的特征是警觉。这是在我们的认知系统中根深蒂固的特征,它决定了我们会相信什么,相信谁。这种警觉体现在三个基本的认知机制中:
第一个认知机制是,我们如何评估新信息。在这个认知机制中,我们的警觉会让我们呈现出这样一些明显的特征:
首先是,我们会相信逻辑推理。我先跟你说一个谜题,你来尝试解答:“小红和小丽同年同月同日被同一对父母生下,但她们不是双胞胎,这是为什么?”你可以暂停下来想想。
如果你一时想不到答案,也没关系。现在,假如有人告诉你:“这是因为她们是三胞胎中的两个。”那么,即使你对这个人本身并不了解,没有任何信任基础,你也很可能会立刻接受这个答案。为什么?因为这个解释在逻辑上完全说得通。
但不是所有信息我们都靠逻辑推理来判断,当涉及到我们已有强烈认知的领域时,我们就会直接调用已有的认知来评估新信息。比如前面说的,有人说“肥皂可以吃”,你的直觉就会立即拒绝这个说法。但如果,新信息能增强我们已有认知体系的连贯性,也就是跟我们对事物一些特征的认识是相符的,比如说“肥皂能润滑拉链”,那么,即便没给我们看任何外部实际证据,我们也更容易接受。
另外,在两个人讨论中,如果新信息与我们的已有认知发生冲突,一个有意思的现象是,我们通常会向对方的意见偏移大约三分之一——即使你嘴上不承认。比如,假设你觉得尼罗河大概有7000公里长,而别人说是5000公里。这时你很可能会在心里把自己的估计调整到6300公里左右。这种思维习惯并不是盲从,而是一种在新旧信息之间的理性平衡,我们潜意识里觉得这样正确概率最大。
当然,如果有充分的论证支持,我们也可能完全改变自己的想法。就像数学史上著名的例子:当戈德尔用严密的逻辑证明了'不可能为所有数学问题找到一套完整且一致的定理'时,即便这推翻了当时最伟大数学家们毕生的追求,他们也不得不接受这个结论。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是利益层面:我们会权衡接受这个新信息能给自己带来什么好处。这就是像我们前面说的,很多时候人们看似“轻信”某个说法,其实并不是真的相信,而是觉得信了对自己更有利。比如我们前面举的那些例子,有些传言,很多人并不是真信,只是宁可信其有——万一是真的呢?再转发提醒别人一下,不仅能显示自己消息灵通,还能拉近关系,何乐而不为呢?再比如政治选举时,选民支持某个候选人,往往不是真的相信他能实现所有竞选承诺,而是觉得“即便他做不到全部,支持他也比支持其他人对我更有利”。这就是为什么梅西耶说,要理解人们为什么“相信”某件事,与其研究他们是否真的相信,不如看看相信这件事能给他们带来什么好处。
第二个认知机制:我们怎么判断该听谁的?
朋友说最近新开的一个餐厅不错,要不要去试试?同事推荐了一个副业,要不要跟着做做?有两个人给我提出了不同的建议,我该听谁的?
其实我们的大脑在做这类判断时,会冒出这么三个警觉问题:
第一个警觉问题是:这人的消息来源靠谱吗?比如你很久没见同事莉莉了,突然听说她怀孕了。如果是刚见过莉莉的小李告诉你的,你肯定比较信;如果是小李说他听隔壁组的人说的,那你可能心里就要多打个问号了。这种“谁的消息更靠谱”的判断能力,我们从小就有。我们最愿意相信的是那些接触到第一手信息来源、亲眼所见的人。
第二个警觉问题是:这人真懂吗?这个问题看似简单,其实挺有门道。我们从一个有趣的研究说起:在非洲有个靠打猎生存的部落,研究者让部落成员评价“谁是最厉害的猎手”。结果发现,大家的评价和实际记录的狩猎成功率完全对应上了。要知道,打猎的随机性很强,今天能打到猎物,不代表明天也行。但部落成员通过长期观察,却能准确识别出谁才是真正的高手。
现代社会也一样。大家其实都大概知道朋友圈里谁擅长什么领域,遇到相关话题自然会去请教他们。但有意思的是,我们在判断“这人懂不懂”时,会下意识考虑很多因素:
比如,表现稳定性。比如你找朋友修电脑,他修好了。如果就这么一次,我们还不会觉得他真懂。我们会觉得,他可能是蒙对了,或者是照着网上教程操作。而如果他经常能解决各种电脑问题,那才能被我们判定为真懂。
再比如,问题深度。我们会相信,真正的专业人士能解释背后的原理,而不是简单地说"你照我说的做就行"。
除了“这人真懂吗”以外,还有一个警觉问题是:大家都这么说,靠谱吗?
一个事实是,我们确实会更愿意相信多数人的判断。但这并不代表盲从。实际上,我们的大脑对"多数人意见"的反应是很微妙的。
比如,有个有意思的现象:当你在挑餐厅,看到一堆人排队,你可能很容易就会想:“这么多人排队,应该不错”。但如果看到一个广告说“65%的人都在用这个产品”或者“全区热度前三的火锅店”,你却不会有很强触动。为什么?因为我们的大脑更相信“看得见摸得着”的多数人判断,对那些抽象的数字却不太感冒。
再有,我们还会看重意见的独立性。比如,有三个朋友最近都去了一家餐厅吃饭,你也跃跃欲试。但要是你发现这三个人都是因为第四个朋友推荐才去的,那就等于只有一个人的推荐,那你尝试的热情可能就会下降。这也是为什么,现在很多人会反感“网红店”,其实潜意识里就是觉得大家对于网红店判断的独立性不够,主要是跟风凑热闹。
另外,其实我们对“多数人判断”的相信,是打不过我们之前说的对于专业度的相信的。对我们来说,一大堆外行的意见,也比不上一个内行的判断给我们的大脑撼动更大。
刚才我们已经说了两个认知机制了:怎么评估新信息,怎么判断该听谁的。下面来说第三个:怎么分辨谁在说真话?
在这个认知机制里,警觉是这样发挥作用的:
首先最根本的是看利益动机。举个简单的例子:你和同事一起做项目,大家都希望项目成功,这时候他给你的建议,你基本都会相信,因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但如果是利益不一致的人给你提的建议,你就会提防。
这说起来简单,但如果一个人警觉程度不够,他很可能就不能充分地意识到,几乎每个人在给别人提建议的时候,其实深层次里都是从自己的利益出发的。这也是为什么,芒格也曾经在股东会上特别提醒股东们说,你在听到所有其他人的建议、推销、劝说的时候,都要想到他潜在的利益是什么,他凭什么为了你好。他还讲了一句生动的话:你自己用不用理发,别去问理发师。
除了利益动机以外,我们还会看声誉成本。比如,为什么我们更相信大品牌?不是因为我们觉得大品牌的人善良诚实,而是因为我们知道,他们造假的代价大。一个小作坊跑路了能马上换个地方重新开,但对大品牌来说,一次诚信危机就能让多年的声誉毁于一旦。
这个声誉成本原理还能帮我们理解一个有意思的现象,就是为什么一些人会毫不掩饰地公开“拍马屁”“表忠心”。旁观者会觉得,这也太低级,太露骨了吧?他真觉得这样做领导会信吗?事实上,对他来说,领导信不信他的话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是在向领导发出一个信号:“我都当众说得这么过分了,要是以后背叛您,那我的脸往哪搁?”这就是用公开表态来抵押自己的声誉,把背叛的声誉成本提得足够高,这样才能攻克领导大脑中的警觉。
我们对别人的信任不是太多,而是太少
当我们在评估新的信息,判断该听谁的,辨别要相信什么的时候,我们的警觉无处不在,而且很多都是在大脑中根深蒂固的天性。
可是即便如此,我们有时候还是会信错了人,信错了事啊。这是不是说明我们警觉得还不够?要是我干脆谁都不信呢?不就万无一失了吗?
认知水平最高的人,不仅仅是最警觉的人,往往也是最开放的人。
为什么?因为开放,同样是一种理性选择。
选择相信和不相信,收益是不对称的。如果你选择相信某个人,即使他最后背叛了你,你至少学到了“这个人不可靠”这个重要信息。但如果你从一开始就选择不信任任何人,你就永远无法知道谁是可以信任的。
所以,信任就像一种技能一样,也需要通过实践来提高。研究发现,那些最开放的人,也最善于判断该信任谁;相反,最不愿信任他人的人,反而最容易被骗。
这就是为什么真正聪明的人会选择“先相信,后验证”的策略。比如巴菲特和芒格就经常说,在商业合作中要先假设对方是可信的。如果被骗,以后别跟这个人打交道就是了。但如果因为害怕被骗就谁都不信,那才是真正的损失。
可惜,人们总是更容易注意到“不该信任却信任了”的错误,而很少意识到“该信任却没信任”的遗憾。这也没办法。比如相亲,有些时候,我们相信了朋友的介绍,却遇到了糟糕的约会,这我们会记很久,但是,那些因为不听朋友建议而错过的好姻缘,我们却没法知道。
可研究表明,事实上,人类犯的遗漏错误远远多于委托错误,意思就是,我们该信任却没信任时犯的错误,远多于不该信任时却信任犯的错误。我们对别人的信任不是过多,而是过少。
其实从进化的角度来看,世界上根本就不存在特别容易轻信的人,因为这样的物种早就被自然选择给淘汰了。经过几十万年的进化,人类社会中稳定存在的只有两类人:一种是既开放又警觉的人,他们善于在保持警惕的同时抓住机会;另一种是过分保守、什么都听不进去的人,他们通过拒绝一切风险来求得生存。
这两种人的区别,本质上反映的其实是认知系统的水平差异。就像我们的免疫系统,最好的状态不是对一切外来物质都产生排斥,而是能够分辨什么该接受,什么该拒绝。认知系统也是如此,越是发达的认知系统,越是同时具备更高的开放和警觉水平。
所以,对于我们来说,真正要修炼的智慧不是如何防止被骗,而是如何在保持警觉的同时去勇敢探索信任的可能。在当下,人与人之间的联系前所未有地紧密,信息传播前所未有地迅速。这不是我们变得更容易被骗的时代,恰恰是我们的认知智慧大放异彩的时代。
经历了漫长进化的人类,早已在大脑中植入了“开放式警觉”的能力。只是大多数人还在无意识地运用这种能力,而懂得有意识地开发和提升它的人还太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