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与坟墓(四)
有了杨四夫妇二人的帮忙,午饭很快做好,一家祖孙三代围坐在饭桌旁,孩子们吵闹声此起彼伏,其乐融融。杨四暂时忘却了躲避计划生育的烦恼,喝了点酒,两腮泛红。
“你不能喝酒就别喝了,看你那样儿……”秀儿看见杨四微醺的样子,有点生气,当然更多的是担心。“你别喝了,一会下午还得回去呢,待会吃晚饭早点走,别等太晚,太阳下去了就凉。”
“嗯……知道,放心吧,我心里有数……”杨四两眼微闭牙关一紧又押了一口酒,“这酒劲挺大,算了,就这最后一盅了!”
“四儿,你吃口菜,别光喝酒。”朱氏夹了一筷子菜放入杨四的碗里。
孩子们,玩着,吃着,打闹着,朱氏慈祥地看着她们,关切地叫她们小心不要摔了。旁边邻居家的麸子听到院子里吵闹的女娃声好奇地过来透过门缝瞧,徘徊着想进来玩,可又不好意思,这时正好四个丫头推门往外跑,大丫头与麸子撞了满怀,大丫头性子烈,忍不住骂起来。麸子委屈地搓着衣角。
朱氏听到门口的吵架声循声走来,哄着大丫头与麸子一起玩。起初,麸子是跟着几个丫头后头不好意思靠近,后来渐渐熟络了,麸子自然放开与丫头一起疯玩,在初春阳光明媚的日子里,麸子带着丫头们爬上榆树上采摘甜美可口的榆树花吃,到芦苇荡旁边的小河边拔未抽穗的甜甜的茅草芯吃。在四个丫头的心里麸子俨然成为一个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的男子汉,整天回家满嘴都是麸子哥。这些都是后话了。
在孩子们打闹的时候,杨四已经帮丈母娘收拾好餐桌准备回家了,临走之际叮嘱秀儿不要干重活,小心肚子里的孩子。秀儿娇嗔着,嫌杨四啰嗦,可看得出,她心里一定是美美的。
朱氏看着小两口心里甚是宽慰,将收拾好的包裹递给杨四说:“趁着天色早,赶紧走,到家天还不黑呢,待会丫头们回来看见你走,该哭闹了。”
杨四应着,边走边跟丈母娘道别。
初春下午两三点钟的太阳柔和地照着厚实的土墙,抚摸着树枝上新吐出的绿芽儿,也将疾走的杨四投射到灰色的土路上。杨四就这么踩着自己的影子快速地走着,一步步离家越来越近,心里也越来越承重。他不知道村长心善又想出什么幺蛾子来对付他,也不知道这事情什么时候会发生,心中甚是忧虑,但转来一想,秀儿与丫头们已经在丈母娘家里了,只剩下自己怎么着也能应付那些计划生育办的人。
所谓计划生育办的人其实就是当地镇政府找的一些地痞,以超生为名义搜刮抢掠财产,不管你超生多少,只要给钱就可消灾,如果没钱就抢你家的粮食家具拿去变卖,如果什么都没有就关上你几天,杀鸡儆猴,以儆效尤。
杨四腿细脚快约莫半个多小时便开始上坡了,这坡介于秀儿娘家与杨四家中间,杨四村上的人叫这坡“西岭”,秀儿老家的人叫其“东岭”,方向不同,叫的名字不一而已。坡上最高处是县里的殡仪馆,当地人又叫火葬厂,火葬厂周围都是挖风化石留下的深沟,沟里存着一冬化了的雪水,清澈、透亮,能看到水底嶙峋的风化石块。深沟周围的岸上都长了些花,黄色的花瓣,黑色的花蕊,一簇簇的,远看好看,却因在火葬厂附近总给人一种邪恶之感。有爱花的女娃儿想去采些带回家,家里人是绝不允许的,说是怕把寄存在花骨朵上的冤魂带回家。
杨四的忧虑加快乐时间的流逝,转眼已经到了自家门前,小河里的冰块已经消融殆尽,潺潺地流着。杨四打开院门闪进去了。无论杨四如何小心却躲不过暗中观察他的心善,心善一个下午都坐在院门后透过缝隙看街上经过的人,他是在等杨四回来。
杨四闪进院门后颇有一番窃喜之感,虽然知道瞒不过心善,但能瞒一天是一天,多一天就多一天安生。接下来的几个月杨四依然是做着村里安排的活,又抽出时间上山、下河搜寻些野味趁黄昏路上人少的时候送去给秀儿补身子。
转眼间,已过金秋,今年老天有眼,风调雨顺,村上各家收成都不错。但是经过这农忙的季节仍然不见秀儿,村上的人几乎无人不知杨四媳妇又怀孕的消息了,心善也盘算着该是收成的时候了。
粮食刚入库,秀儿也带着娃儿们回来了,不同的是,去时是四个,现今怀里又多了一个。秀儿本想再躲一阵儿,但转念一想,母亲年岁已高,成天照顾自己和孩子心里着实过意不去,另外杨四自己干活还要送粮食去,两头跑,怪让她心疼的。更何况,该来的总是要来的,现在孩子已经生下来了,躲是躲不过去了。
孩子们回到自己的家,很是高兴,放下行李便去小河边找玩伴去了。村上几户手脚慢的懒汉粮食还未晾干,依然铺在路旁,派自家孩子在一旁拿着竹竿驱赶过去偷食的鸡鸭,却抵不过一只蝴蝶的引诱,转而去追赶蝴蝶去了。
时至黄昏,一阵秋雨毫无征兆地从天而降,一家人手忙脚乱地收着粮食,贪玩的孩子也不免一顿敲打。秀儿卧在床上,抱着娃儿,欣喜地看着,邀功似地冲着杨四乐。
“杨四,怎么样,我还是很争气的,这回给你生了大胖儿子,瞧着鼻子太像你了!”
“嗯!总算我捉的那些黑鱼、野兔没浪费。”杨四憨笑,应着。
“瞎说,我生儿子跟你捉的那些野东西有什么关系。还是我这肚子争气。”
“好,好,好,你厉害!今晚上想吃什么,我来做。”
“随便吃点,不太饿。”
“行,我看着做吧。”
杨四刚到门口,却看见心善笑咪咪地从院门外走进来。
“杨四兄弟,弟媳妇身子恢复的怎样?这回可高兴了,有儿子啦!”心善说着,径直走到堂屋来了。
“恢复得还可以,高兴当然高兴,这不又添了一张吃饭的嘴!”杨四冷淡地应着。
“添爽筷子的事,孩子一个养是养,五个也是养,有什么困难就跟我说,咱们离的那么近就隔一条河,也算是邻居啦!”心善边说着,眼睛一直往里屋的粮仓看。
“今年收成不错啊,还是你能干啊,一个人干两个人的活还干那么好!”心善讪笑着。
“收成还凑合吧。村长,我马上做饭,留下吃饭吧!”杨四说道。
“不了不了,我家里饭好了,你们忙着,我先走了!”
这一顿晚饭,其乐融融,一家人很久没坐完一起热闹地吃饭了,更何况现在又添了一名男丁——毛蛋。毛蛋这名字是秀儿母亲起的,老人说名字贱好养活。
这季节转暖,虫子也多了起来,一群群地扑向黑暗里通明的煤油灯,笨些的不停地撞击着玻璃灯罩,聪明些的从灯罩口飞进去离光明更近些,但也离死亡更近了,这世界说不清楚到底是什么是好事什么是坏事,正如老子所云“福之祸之所依,祸之福之所伏”。
清晨的曙光带着秋天特有的温度穿过有几丝枯黄的树叶儿,照着院门口。村口浩浩荡荡地来了两辆三轮车乌压压坐满了人,手里拿着棍,嘴上叼着烟,骂骂咧咧、嘻嘻哈哈。身后扬起厚厚的尘土显示着他们的嚣张。心善满脸堆笑迎着,领进了大队部院里。
简短几句寒暄过后,想必这群人知道了该去什么地方了,便提着家伙什儿走出院子,过了大街来到小河边,心善尾随队伍后面,静观事情的发展。这一行人前前后后,浩浩荡荡踏过小河,嬉笑声惊吓得林中小鸟四处飞散,前前后后围住了杨四家的院子。
为首的一个皮肤黝黑光头的汉子踢开木门,走进院子,随后一行人涌进堂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