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还好是睡着了，清晨醒来，外面的雪还是没有化开，不过张一的心情却是好多了，也不为什么，像是一些事情豁然开朗就不要再为之纠结了。管家也一早来跟他请安，他体谅管家一把年纪还亲自来问早安十分不容易，就要留他一起吃饭，管家拒绝了，说吃过饭了，要去道观请道士来做法，张一看他也是为自己着想，就不再说什么，让他早去早回。

管家在道观里和那些小道士讲要见观主，小道士见他是镇上大户张家的管家就引他去见观主。那位观主留灰白山羊胡子，穿黑色道袍，持拂尘在闭目打坐，小道士说是张府的管家为妖怪的事来的，管家便趁此上前唱诺，这是观主才睁开眼睛来看着管家，只见他狗搂着背在鞠躬十分恭敬的样子，就说：“如果是心中的妖怪实在不必大动干戈的。”

管家道：“并不是心中的妖怪，是现实中的，前几日有人在街上看到的。”

“我知道，与一个美男子走在一起的白面娘子。”

“是啊，像是我小时候见到的狼精。”

“这么多年，还没有老去吗？”观主若有所思，他也忆起往昔的事，有几分惆怅。

“如今她像是又重新活过来了。”

“真是不可思议啊，她竟然还没有死去。”

观主用手抚摸自己的山羊胡子，他曾跟自己的师傅将她制服，亲自用链子将她锁了起来，不曾想她还是挣脱逃了出来。

“她又作孽了没有？”

“还不确定，现在她困着一个猎户，前几日街上人都看见了，有老人认出她来都躲起来了，也不敢声张怕引起她注意惹出事情来。”

观主听了管家这话若有所思，想着还应该和当初师傅一样上山去降伏了她以免日后她再做出伤天害理的事情来。不过他想这次七姑是必死无疑了，因为他不像师傅那样心地善良。

“只是观主，我想你要将那个人救出来，他是我家少爷的朋友，而且我也与他有过攀谈，他是一个再善良不过的年轻人。”

管家想起了曾经与六郎在一起的点滴，想起了这个暖心的年轻人还在夏天摘过莲蓬给他吃，所以他总是想六郎要活着，健健康康的。

“我明白，我也不想滥杀无辜，等我斋戒几日，取出桃木剑，再多叫几个人与我一起上山吧。”

“这样也好，只不过我家少爷昨日上山恐乱了心神，还想请您做法事来安安他的心。”

管家想只有这样回去才可有说法，毕竟关于狼精的故事就像梦一样不切实际。

观主听他讲完皱了皱眉头，就让小道士拿几张黄符过来，他夹在食指与中指间念了几句祝词，说：“……道心恒在，安室立命，知我者忧，忘我者安……”

管家也只是看着观主，其实他总觉得道士除却捉妖怪就只会胡说八道，就像他小的时候，观主硬要将自己才画的符咒送给他，而他只觉得道士的话并不是那么可信，而且画符的时候他又乱说了那么多话，还闭上眼睛像是在打瞌睡。

管家想到，哎，这么多年的老相识，没想到这一点还真一点都没有变呢。

念完咒的观主将这几张符给管家说：“你就贴在他的门上还有窗户上就好，我要准备去降服那只狼精，实在没有空去你府上做法，还望你谅解。”

管家接过黄符，说：“还望观主上心了。”

这几日六郎一直过得提心吊胆，七姑给他解释为什么不杀他，是为自己留一片善心。但这样的解释并不能增加六郎对生还希望的期待，他多少是沮丧的，因为脖子上的链子搞得他自己像一条狗。他很殷勤做许多事情，为七姑砸坚果，生火，烤肉，还为她铺床，再变作一只小白狐狸，蜷缩在一个角落里，怪可怜的模样。不过七姑像是全然没有注意到他的默默付出，只是理所当然，将之认作一个好的奴仆该做的事。

睡着后的六郎狐狸脑袋里还会想起小莲，他会梦见已经和她住在一起的生活，与她一起酿酒卖酒的日子，还生下了一个白胖的女娃娃，他正看着小莲给她做衣服，撒娇道：“我也要新衣服……”

这样的梦似可以慰藉他很小的时候在这山里一个人长大，他也没有机会埋怨自己母亲的心狠，因为根本没有见过她，不知道她长什么样，连梦都没有凭依。

七姑并没有睡去，望着铜镜中的自己，回忆着往昔发生的事。她初化为人形时不知自己的怪诞，在树林中玩耍，人看到她的时候惊吓了起来，她以为是可以吃的野兽就扑了上去吃掉吐出了骨头，撕扯衣服的时候人有一次逃脱，不过还是将利爪嵌进他的胸膛，血溅出到自己的皮肤上她在溪流里洗了好久才干净。

也许正因为这样后来才被人锁住吧，虽然后来她自己也学人穿了衣服，但模样总是不相像的。

她回忆着往昔，开始犯困，觉得事情都像是无可不可的样子，自己不过是想涂白面抹胭脂，饿肚子的时候吃几头小兽而已，人不也是兽类吗，没准还是狐狸假扮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