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寻,我现在已经不会再经常想起你了……”
“小依,今年冬天又下雪了吗?”
“阿寻啊,我决定好好面对生活了呢。”
“嗯,小依,你要加油哦!”
薛依把自己的生活分为了两大段,前一段有人陪她成长,后一段再没人能如之前一般关心直至,嘘寒问暖,而薛依,却在某一个人的出现、消失后,开始真实地淡淡地微笑了。
夏天的江南总是糯湿糯湿的,雨后的小镇被笼罩在一个怎么也拨不去的幕布里,空气里也都是清新的泥土青草味道,薛依很喜欢这样的天气,慢慢的,老树皮上会有很多蘑菇,两人高的地坡上会爬满黑黑滑滑的地菇。
外婆会领着薛依穿行在薄雾中,怎么去形容那个画面呢,它很像古代西洋的油彩画,浓厚的庄重的,一帧一帧很想让人珍藏。薛依会提着个小塑料袋跟在外婆身后,外婆弯腰捡菇,薛依适时便打开塑料袋让外婆把菇放进袋子里。
“奶奶,这个地菇我们该怎么做呢,清蒸太没味道了吧,我们炒着吃吧,放辣椒酱不要辣椒,还有肉姜蒜什么的配料,想想就很美味……”
外婆只是平淡地宠溺地笑:“可以可以,怎么吃都行,我还得给你外公另作一份呢,我说你外公啊,还真是麻烦,一点辣椒就受不了。”
薛依一下子跳到外婆旁边:“那您还不是每天不亦乐乎地照着他的口味,对了,我们晚上再煮个红薯吧,削掉皮,在下面放上糖,那个糖就会入到红薯里啦,奶奶,我们早点动手吧!”
“你急什么呀,这不还早吗,哎呀,你别乱踩,你看这地菇都被你踩坏了,跟着我别乱晃。”
那天晚上,薛依吃的很撑,梦里有香甜的红薯和撒了一脸笑的外婆。
外婆家后面有个小森林,树不多,但是每棵都很大,要很多小伙伴围着一起才能抱住,薛依总是撺掇着小伙伴去后面搭个小灶,玩过家家,但苦于没材料,这件事一拖再拖,直到外婆做菜丸子的一个中午,薛依猛地想到了什么,召集了小伙伴们“商议”了一番。便缩手缩脚到了厨房,伸手拿灶旁洞里的火柴盒和竹箕里刚搓好的丸子。
“小依啊,你去把外面晾在树枝上的毛巾抹布收回来吧,等下该被风刮走了。”外婆一边做着丸子一边说。这可把薛依吓着了,确定外婆没看到自己之后,才一阵风似的跑出去:“好好,我现在就去,奶奶,我出去了,你快点做哦,我好想吃。”
等外婆做好丸子唤薛依,外面却一个尖利的女声喊来“华姐,你去看看你外孙女吧,快把后面的森林烧着了,你说这群小孩子,怎么……”
外婆急匆匆赶到却只看到一脸惊慌失措的薛依,刚想骂出口的话也只变成了“小依,别怕,退后!”然后就冲上前把或旁边的小树枝小叶子用脚拂开,又拿了个大木板盖在了火上,这才灭了火。
转身把薛依拉回家,“小依,你在干什么,树都快被你烧着了,再这样,你就去你奶奶家去吧,别在这儿了,我管不住你。”
薛依粘上去,“奶奶,不要嘛,我就住你这,谁在你背后乱说呀,根本就没什么大事。”“你还说没事,你看看那树,都黑了,本来今天就风大,你还在后面放火玩儿。”
“我错了嘛,以后我再也不这样玩儿了,以后就跟着你做东西吃好不好,奶奶,你做的丸子呢,我好想吃啊。”说着走向厨房东探西探。
“别乱动,在那个银色盆里呢,还烫着呢,晾凉放嘴里。”
有外婆在身旁的日子里,薛依早上都会吃到一杯豆浆或者麦片,是那种老年人吃的麦片,薛依很喜欢吃,尤其是放水少的时候,可是薛依很少看到外婆泡着吃,外婆真奇怪不是吗,为什么会不喜欢这么美味的东西呢。
几年后,薛依的爸爸妈妈回来了。此后,外婆的身后再也没有了小尾巴,洗衣服的时候也没个小不点帮忙拿肥皂盒,做饭时没人烧柴火,冬天泡脚也没有小脚丫让她按着往下的“啊啊啊”的声音了,这场交接仪式很平静,平淡的像是太阳高照日子里的一丝丝微风,连树枝都没摇曳一下。
不知道外婆心里是怎么想的,会不会有点空落落的。薛依只知道,她走的那天,外婆一直站在马路上,爸爸妈妈怎么催也不肯回去,说是要等他们走远就回去,直到薛依看着外婆变成一个小小的黑点,就像无数次去上学时外婆站着看她进学校。这次,却再也没有傍晚蹦跶回来的小女孩了。
薛依回去后很古怪,对爸爸妈妈一点都不亲近,虽然许久未见的爸妈对薛依很好,可薛依心心念念着周末的到来,这样就可以去外婆家了。这种一周两头跑的生活直到初中,学业加重,薛依再也不能经常去外婆家了。薛依越来越阴晴不定,会因为饭菜不合胃口发小脾气,会因为妈妈的一句小小的批评就摔东西。她可不喜欢这样了,感觉生活有些许难熬。
也是这一年,封寻出现了。给薛依有点点灰暗的日子带来难得的阳光。封寻是个很奇特的存在吧,他总是很沉默,在薛依面前却总是活泼的,当薛依上课的时候在纸上涂涂画画时会用笔敲敲她的头,中午薛依买零食的时候领着她去食堂买饭。
两人都报了绘画班,放学后,他们会相约在绘画室,薛依的画功……好吧,不好说,但薛依很喜欢用笔在纸上涂涂画画的感觉,虽然画出来的效果并不是让她很满意,但每次她画好的画总会小心翼翼收藏起来。封寻却不一样,封寻画画很棒,有一次封寻画了个老妇人在烧火做饭,薛依特喜欢,求了很久都没有求到,索性到了后面就放弃了,自己琢磨了半个多月才作罢。每次封寻安静作画的时候,薛依都感觉这世界真不公平,明明他也是和自己一起开始学的啊,天赋这东西害人匪浅啊!薛依经常会在脑子里想,要是自己能和他一样就好了。
薛依画着小人像问,“我说,封寻,你干嘛对我这么好,我们俩又不熟。”
“你个臭没良心的薛依,我们俩还不熟,我都快成你保姆了,还没人给我钱呢,你说不熟就不熟……”念叨了很久,薛依才闷闷开口:“才不是,你才不了解我,只有一个人最了解我了。”过了两秒就哈哈大笑说:“我开玩笑的啦,咱们俩什么关系,熟熟熟,和你最熟了。”
两分钟过去了,就在薛依以为话题终结的时候,封寻郑重转过头看着薛依:“小依,你自己也能面对很多事的。”小依……还真是很久没人这么喊她了。
薛依背起书包转身含着嗓子说到:“以后放学一起走呗。”
日子算是波澜不惊地流逝着,生活也总是偶尔带来点惊喜。
早上去学校会自己拿好伞放书包,吃早餐时也不再经常惦念着麦片,有风扇的夏天晚上自己提前关风扇,鞋子脏了自己能刷,早上起床也能自己梳头发扎马尾了,会盛一碗自己能吃完的饭,因为没有人吃她剩下的了,薛依慢慢习惯这样的生活,真好。
甚至有时候她会忘记外婆,会一连好几天想不到那个老人家。高二结束后秋天的一阵风刮过,带走了外婆,生活并没有什么大起大落,薛依不再吵闹,对很多事都是平淡的,别人说什么她的回应只会是“好的”,除了那个痛苦的被泪水浸湿的夜晚,薛依的表现和平时并无两样,多了份沉默和凡事不放心上的感觉。
薛依的人缘很好,可所有人都觉得离薛依很近,却一点都不了解她。
自从初中毕业后,薛依再没看到过封寻,好似那个人也没有留联系方式,再没出现在薛依的生活里。高三开学,封寻竟转到她的班,就坐在薛依旁边,时光倒退到很久远的初二,薛依对封寻却是平平淡淡的客客气气的,不会拿着他的书作要乱画状威胁说“死封寻,你再乱动我我就在你书上画小乌龟”,她很客气,现在她会说“封寻,你能借你上节课的笔记给我看看吗,我走了下神”。
而封寻,会在中午薛依睡着时要同学关小一点电风扇,会在下课时悄悄放几个糖果在薛依桌子上,会轻轻拿走薛依头发上的小树叶,他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薛依看着封寻说“封寻,你变了不少呢,成熟了。”
“小依,人都是会变的嘛,你也变得很好。”
“嗯……”低头做习题了。
周六放小假两人推着自行车走在校园里,空气还是糯湿糯湿的,但冬天在今年来得早了些,冷风直往脖子里灌,薛依缩缩肩膀,把外套拉链往上又拉了拉。“小依,我们在今年下雪那天出来玩儿吧,我们去吃冰淇凌。”
薛依低头踢着脚底下的叶子,却怎么也踢不到薛依想要它去的地方,“也许今年不会下雪呢……很多年都没下雪了”
上次下雪,薛依在外婆小屋后堆了个小雪人,可是薛依根本就不会,只是把两个脏兮兮的雪球叠在了一起,南方的雪不似北方的雪,只是薄薄的一层,上面还粘了行人脚底的脏泥,还没来得及滚成一团,就化了不少。外婆站在后门小屋檐下,招呼着薛依快进门,别把刚换的衣服又弄湿了。“奶奶,你别催呀,你来和我一起吧,我一个人弄不好!”奶奶帮薛依的小雪人用布缝制了眼睛和鼻子……外婆的烤火小炉子里还烤着薛依的鸡蛋,挺久远的事了。
“你就答应我嘛,我们一起堆雪人。”
“好啊,到了那天你喊我吧。”
过了半个月,居然真的飘雪了,小小的,根本就不足以堆雪人,可封寻还是约了薛依,两人拿着冰淇淋做在初中的校园里。
“阿寻,我外婆去世了……”
“嗯,我知道。”
“阿寻,你说为什么身边的人迟早有一天会离开呢?我不想要他们走。”
“小依,人最终都是有归宿的,你不能长时间沉浸在里面啊,生活并没有停止。”
“只是突然很悲伤,脑子挺空的……”
“小依,你把它安然地放进心里,继续生活,带着外婆的爱,带着她的希望,带着她想做却没做成的事,这样岂不是很好?时间会劝服你的,你不必着急。”
“阿寻,我相信你的话,我慢慢等好了。”
封寻把薛依的围巾紧了紧,“我啊,只希望我们的小依无论遇到什么事,都可以不用慌张不用害怕,所有的事情都会有去向,做自己应该做的事就好了。去做个风雨下的大人,也做个阳光下的小孩。”
“阿寻,我会尽力的,把化了的冰淇淋扔掉就好了,一直握在手里,吃的不开心还会弄脏手。”薛依便把手里的冰淇凌丢进旁边的垃圾桶。
“小依,我一直都相信你,你会做的很好。”
此后的日子,封寻再也没有出现过,薛依也不去寻找,不去追问。薛依不再需要封寻的开导安慰了,她可以自己做得很好,不会软弱,生活不至于像故事一样精彩,却也有着自己的核心大意,用各种修辞手法、插画把生活描摹的很好。这样,很好。
阿寻,感谢你的存在,感谢你的到来,感谢灰暗的日子里总有你的身影。
小依,傻瓜,我就是你啊,但我好像没有再出现的必要了呢,要记得真心地笑哦!
刘梦
会计学院
会计17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