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下午的时间,书店里俩了一个男人,瘦高的个头,短头发,两只像死鱼的眼睛毫无神情。他不声不响地绕着书架走了两圈,抽出几本书,翻了翻页又放了回去。眼看他要走出书店,可脚一回又走了进来。
“有,有好看的小说嘛?”他站着问我。我寻思了一下,想“好看的小说”指的是啥,可又想不明白。
“你想看哪类的小说?”我说。
“哪类?有哪类?”他摸不着头脑地说。
“有文学小说。”我说。
“上学课本学的那种?”他说。
“差不多吧。”我说。
“不要那种,怪没意思的,看着老打瞌睡。有武侠嘛,或者玄幻的也行。”他说。
“嗯,有《哈利波特》。”我说。
“那个,有三只火龙的那个美国电视剧叫啥来着,那个电视的小说有吗?”他手在脸前比划着一只飞翔的鸟的样式。
“《权利的游戏》?”我说。
“对,是那个电视剧,有书嘛?”他说。
“有,书叫《冰与火之歌》。”我说,“在里面那个书架,往前面走,左转就是,你过去挑挑,有好几本。”我指着书放置的地方给他看,他顺着我指的方向走过去,一会拿了第一册过来。
“很多年不看书了,怕看不进去,先买一本瞅瞅。”他嬉笑着说,还有些难为情,像是小伙子初见约会的对象的尴尬样。
“你是做什么工作的?”我打听着问。
“我啊,在工厂上班,汽车零件加工厂。”他说着,低头翻翻书,“以前也爱看些闲书,后来上班干活就不再看了。”
“上很久的班了嘛?”我问。
“嗯,蛮久了,在这一家厂子里就干了,一、二……到今年三月都十年了。”他叹气地说。
“现在还在那干嘛?”我说。
“还在啊,今天休息,出来转转。不干,也不知道干啥。待久了,对外面也陌生。”说到工作,他显得有些失落,像刘姥姥似的,对外面的世界生出了胆怯。
“十年是不短呀。”我没有在一家公司干过这么久,最多的两年而已。
“哎,没办法,谁让没本事呢,出了厂门哪里也去也不知道。”他说,“就像那狗被拴在家里一样,解了绳子它连吃的都找不到。”
“生活都不容易。”我说。
“你开书店赚钱嘛,听他们说开奶茶店听赚钱的,我想开,但又不敢,投资一家店要花好几年的工资,怕亏本。”他说。
他其实并不关心我书店开得咋样,他更多的是想找个人说说话,但又不好意思只说他自己,便捎带着有心无心地问问我的情况。
“开书店就混个日子。”我说。
“看书挺好,都说喜欢看书的人聪明。”说到后面那句他脸上露出了尴尬的笑容,像是自夸的举动被我看穿了样子。
他又说了点别的,无非是些情绪话,之后便离开了。
他大概还要在那家公司继续干下去,至少在那里他有份保障,有份生活下去的保障。外面的世界,他已然觉着陌生了,这份陌生让他心生胆怯。
人啊,没有活成功,便越活越没有了底气,最后就活成了一只老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