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我又一次在失眠的浪潮里醒着。窗外的路灯把树影揉成模糊的光斑,落在客厅地板上,像没拼完的拼图。起身时不小心碰倒了茶几上的玻璃杯,清脆的声响在寂静里格外突兀,也突然撞碎了白天强撑的平静。
赤脚走到厨房,打开冰箱才发现没什么存货,只剩半袋上周买的小汤圆,和一瓶快过期的牛奶。开火、注水,看着蓝色的火苗舔舐着锅底,水汽慢慢氤氲上来,模糊了视线。其实并不饿,只是需要这样一个“有事可做”的过程——就像小时候难过时,妈妈总会在厨房煮一碗甜汤,咕嘟咕嘟的声响,是比任何安慰都管用的背景音。
水开了,把圆滚滚的汤圆丢进去,它们一开始沉在锅底,像缩成一团的情绪,后来慢慢浮起来,变得饱满透亮。我靠在灶台边等,看蒸汽在玻璃上凝结成水珠,再顺着边缘滑下来,留下一道浅浅的水痕。想起白天在公司里,因为一个数据错误被领导当着同事的面批评,当时只觉得脸颊发烫,攥着鼠标的手在桌下掐着掌心,说“下次会注意”;想起晚上和朋友约饭,她抱怨最近的生活一团糟,我忙着帮她分析解决办法,却忘了自己也攒了一肚子的委屈没说出口。
汤圆煮好了,盛在白色的瓷碗里,咬开一口,黑芝麻馅流出来,甜得刚好。小口小口地吃,温热的甜汤从喉咙滑到胃里,像有一只柔软的手,轻轻揉了揉紧绷的胸口。突然就想起小时候,第一次学骑自行车摔破了膝盖,坐在地上哭,妈妈也是这样端来一碗甜汤,说“吃点甜的,就不疼了”。原来这么多年过去,我还是会在难过的时候,下意识地想找一碗甜汤——不是因为多喜欢甜食,是在重复那个被温柔对待的瞬间,自己也成了自己的“妈妈”。
吃完碗里最后一颗汤圆,窗外的天已经泛起了微光。把碗放进水槽,水流哗哗地冲过瓷面,刚才那些翻涌的情绪,好像也跟着被冲走了大半。其实成年人的自愈从来都不是轰轰烈烈的,不是大哭一场后的幡然醒悟,也不是找人倾诉后的豁然开朗,更多时候是这样细碎的时刻:是凌晨三点厨房的那碗甜汤,是加班回家路上便利店的热包子,是洗完澡后晾在阳台的、带着阳光味道的衣服。
这些微小的、带着温度的瞬间,就像散落在生活里的星星,或许不够亮,却能在我们走夜路的时候,照亮脚下的一小步。原来我们不需要一下子把所有问题都解决,也不需要强迫自己立刻好起来,只需要允许自己慢一点,允许自己在某个深夜,为自己煮一碗甜汤,然后告诉自己:没关系,明天太阳升起来,又能好好走下去了。
关掉厨房的灯时,天边已经有了淡淡的橘色。走回卧室的路上,脚步比来时轻了很多。原来治愈从来都不难,难的是我们总忘了,要像对待别人那样,温柔地对待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