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应该一直都有自知之明的，在公司里自己是什么位置，我应该比谁都清楚。
可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这句话对我而言，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现在我才知道，人情冷暖，原是如此。偌大的办公室，宽敞明亮，摆设中展现出现代化的明朗格调，恰好粉饰掉人们阴暗可怕的一面。
记得刚来公司的时候，经理总是夸我漂亮，耐看，他还向他人公然说，他特别欣赏我身上洋溢着的青春气息，只要我在办公室里，室内的空气总比哪里都要鲜活。
光是我的位置，他就斟酌了好几天。我在门口时，他说门口风大不好；我在墙边时，他觉得我会有点孤独不合适。几番调整后，最终把我定在他桌子旁边。
他还专门吩咐她办公室的职员，闲暇时候多给我照顾，别冷落了我。为此，我本是极为难堪的，可是他这番好意我又无从推辞，只得默默接受。
起初，他的职员们都唯命是从，给我倒水，给我调光，无微不至。可渐渐地，他们之间开始互相推诿，甚至为了在经理面前争宠，以我为借口不惜唇枪舌战。其实，我从没要求过什么，只要能让我静静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安守本分就好。
当然，我现在才意识到，自己当初是太过天真，丝毫没留意到人性的可怕。我总是单纯地以为，经理会始终疼爱我的，我从未忘记他初次见我时那满意的笑容。不过那一场意外，彻底暴露出他的冷酷无情。
不，那不是一场意外，而是人为的恶性事件。为了保证大家的健康和安全，复工以后公司就购进了一台移动紫外线车。每天在固定时间，都会安排人员轮流开灯消毒。
那天，我在办公室里睡着了。那位最嫉妒我的职员，趁大家都不在场，便把紫外线灯推到办公室里，偷偷打开了消毒灯。
直到醒来时，我才发现，室内充满了紫外线消毒的味道，可一切都太晚了。正如我所料，接下来几天，我身上陆续出现状况，黄绿相间的斑点布满全身，到最后融合成一块又一块大面积黄斑。我心里凉了半截，精神萎靡不振。
其他人都疑惑地看着我，包括那位开灯者，只有她和我清楚全部的内情。经理上下打量我一番，对我露出怜惜的表情，“本来是好好的，可现在……”他摇头又叹气，“多可惜啊，这黄了一大片的，彻底毁了，真是枉费了我一番心机。”
这是他对我的最后一句话，随后他只管一把揪住我的手，毫不吝惜地把我从原来曾经养尊处优的花瓶中抽出来，冷漠地把我甩落到地上。
那僵硬的地板冰冷得让我浑身颤抖，窗外那缕明媚的阳光，已经远远照不到我身上。
经理对其他职员说：“你们谁帮我清理了吧，下次我可要擦亮眼睛，再找些好货回来。”
这时候，门外正好有一位清洁工刚好路过，看见我在地上，匆匆走进来说：“啊哟，不用清理，不用清理，我来搞定吧，这么好的绿萝，丢了太可惜了。”
那些职员们都不屑地瞥她一眼，纷纷散开，对我更是连眼角都不瞧一眼。不过，我对这个地方已经心死如灰，他们对我如何已经无所谓了。
也许，人们都是如此。
那个清洁工轻轻把我捧在手上，送到流动的自来水下，细心给我清洗，再用报纸将我包好，等她下班后带回家里，放在普通的饮用水塑料瓶中。
待静养了一段时日，我还活着，而且比以往更有精神了。清洁工的房子虽然小，光线也不大好，可我反倒更喜欢了。
清洁工每次回家，都会关切地照料我，仔细帮我去除身体残缺不全的部分。
“你看你啊，像捡到宝贝似的！”清洁工的丈夫说。
“唉，你不懂，我不过是看了心疼而已，这可怜的家伙，是被经理闹离婚害的。”她用蘸水的纱布轻轻擦拭我，“我是今天打扫卫生时听到的：原来这绿萝是经理的老婆买来的，经理表面上喜欢，可心里却厌恶得很。被害成这样，也是他故意放任职员这么做的。”
“因为这样，他又多一条离婚的理由吗？”他恍然大悟。
清洁工无奈地点点头，抱着我换水去了。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