栗霞
曾祖父逝世很多年了，但他的音容笑貌依然清晰的活在我的记忆里，从来不曾忘记！
曾祖父姓名栗成贵，生于一九零一年，逝世于一九九四年，享年九十三岁，活了将近一个世纪。在我的记忆里，他是一位高高瘦瘦的老人，聪明睿智，和蔼可亲。小时候的我，因为父母都要教学忙于工作，常常是曾祖父带着我，那时瘦小的我，常趴在八十多岁曾祖父的背上，听他讲着古老的传说，有长工智斗地主的故事，还有关于龙的神话传说，都是我儿时百听不厌的精神食粮。他喜欢用树枝在地上画画，最爱画老虎和龙，画得极像，惟妙惟肖，跟家里土炕墙上贴的年画一模一样，村里的小孩子都喜欢缠着他画画，他总是让小孩子帮他在背上挠痒痒，然后给他们画老虎，现在我的伙伴们都还记得挠痒痒画老虎。他是一个好木匠，做得一手好活儿，童年的记忆里，在满园耀眼的阳光下，有一条长长的板凳，曾祖父常常在上面做木工活，家里大大小小的桌柜，高高低低的椅凳，都出自曾祖父的一双巧手。他还是种庄稼的高手，那时播种小麦需要人工摇篓，曾祖父是摇得快慢深浅最适当的人，收麦时节需要扬场，他也是扬得最好的人，邻居们时常请他去帮忙。
曾祖父排行老四，在村里绰号“四先生”，他从小因家贫弟兄多，无钱上学，却想尽办法刻苦自学，不仅认识了很多字，还能写会算，那时村里大队分地测量计算时，都会让他去。记得那时他常在院子里把竹竿立在地上，利用正午阳光用尺子测量影子，用铅笔在一个小本子上写写画画，他说想知道太阳和地球的距离，爸爸说他其实用的就是勾股定理，那可是他自己琢磨的啊！他的毛笔字写得也很好，记得小时候每逢春节写对联，本家邻居总有人请他写，我的曾祖父没上学真是太可惜了！
他是一个勤劳节俭的人，曾祖母去世的早，他总是把自己房间打扫得整洁有序，他爱抽烟，总把抽过的烟盒展开，把里面闪亮的金银色的纸，折叠成一个个鼓鼓的元宝，积攒到清明再买些纸钱，一起焚烧给去世多年的曾祖母，那时我总是留心搜集烟盒给他，现在想来，曾祖母真是一个幸福的女人，去世多年，曾祖父天天叠着元宝想着她，曾祖母泉下有知也该欣慰吧！
曾祖父待后辈很亲，我们也对他很亲，爷爷勤劳善良，为人公道，在村大队当会计。爸爸和小姑姑都努力学习成为国家干部，我两个表叔就是他的外孙也都考上军校，成为国家干部。母亲说我小时候，曾祖父常常一大早跑到村西头马路边，给我买回温热的油条，那个年代油条可是难得的好食物！我记得小时候村西头有个很大的戏院，那时还没有电视，电影也很少，曾祖父常带我去看戏，高高的戏台上，粉妆浓墨的各种角色咿咿呀呀的唱着，是我幼小心灵里对戏曲有了最初的记忆，回来的路上我经常趴睡在曾祖父的背上，模糊记得那转弯抹角的街道，在银色的月光下朦胧而温馨。弟弟小时候，曾祖父常费尽心思给他做很多灵巧的玩具，引来邻居孩子的羡慕，我和妹妹弟弟上学用的凳子都是曾祖父做的，他总是选最好的木板精心制作，又舒服又结实，好多年都用不坏。远在省城的姑姑每次回来都给他买好多礼物，还有在省军区的表叔也时常回来看他，给他泡脚剪指甲……一幕幕都是我童年的记忆。
不记得从哪一年开始，每年三月初十，是我们家最热闹的日子，因为亲戚们都来给曾祖父拜寿，忙碌在外的亲人得以团聚，大家围在曾祖父身旁，开心的吃着笑着说着，小孩子们在院里玩着闹着跑着，温暖的春风吹过院里的角落，刚发芽的枣树散发着清香，和煦的阳光洒满庭院，院子里到处洋溢着欢声笑语，那是我记忆里最美好的日子！
在他去世前不久的一个下午，当时我一个人在家，突然听见院子里的鸡此起彼伏的叫着，走出屋门，看见很多白色蝴蝶飞舞在院子的枣树间，我正惊讶，躺在北屋的曾祖父一阵咳嗽，我赶快跑了过去，他吃饭很少，意识逐渐糊涂，好像认不出我，只一个劲儿地说要吃糖，把桌上的点心都推到一边，我急忙拿糖给他吃，他吃得很快，我看糖不多了，就快跑着去给他买，掏出身上所有的钱，买了一大包糖放他面前剥给他吃，他渐渐安静下来，闭上眼睛似乎很满足，我却禁不住落泪！我陡然明白他已经看不到我长大，等不及我的回报了！
时间定格在一九九四年十月十五日凌晨三点，我从梦中惊醒，莫名的心慌，漆黑的夜寒气逼人，忽然听到爷爷的哭声，我迅速穿衣跑到曾祖父房里，九十三岁的曾祖父在躺倒半年后走了！年老体弱无疾而终，我握着他冰冷的手哭喊着，他再也听不到了！再也不能用慈祥的目光望着我，再也不能用长有茧子的手帮我拭泪了！十六岁的我帮着家人忙前忙后，操持着曾祖父的后事，心里想着也许这样是对曾祖父的敬爱和回报吧！
都说人临死前会有异象，不知真假，但曾祖父留给我最后的那些记忆：莫名的鸡鸣，白色的蝴蝶，还有我半夜的惊醒，至今不知算不算异象？
本家一个有才的伯父给曾祖父写了挽联：未入学堂半步能写会算，尝遍世间艰辛福寿双全，横批：能文能武。我觉得这幅挽联真实的总结了曾祖父的一生。
二十多年过去了，人世沉浮中我也经历了很多！但曾祖父留给我的记忆最深刻温暖，在记忆的海洋里像金子一样闪亮！并且时刻温暖着我！
作者：栗霞，原名栗改娣，曾用名菁霞，河北邯郸魏县人，自幼爱好文学，喜欢写作，学生时代常有诗歌、散文，见于校报及当地报刊。诗是想象的结晶，是心海涌起的浪花，是灵魂的歌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