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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家乡盐城,古代以盛产“淮盐”而享誉华夏,以“环城皆盐场”而得名。唐时,盐城所在的苏北淮南盐场“甲东南之富、边饷半出于兹”。南宋后,黄河夺淮经苏北境内入海,大量泥沙淤积,引起海势东迁,产盐场灶逐渐减少。到清末,整个淮南盐产衰落,灶民纷纷舍盐改垦。
在中国近代史上大名鼎鼎的实业家张謇看中了盐城沿海广袤的滩涂和这里勤劳的人民,带领众多启东、海门等地移民,和当地“本场人”一起大力举办实业,收并亭场草荡,实施“废灶兴垦”,掀起一股兴垦植棉的热潮。同时,大规模兴修水利,开河筑堤、改良土壤,取得了惊人的成绩。可以说,张謇的废灶植棉措施,开辟了盐城棉花种植的历史。我生长的地方“大丰”地名便是源于1918年张謇在草堰场创办的大丰盐垦股份有限公司。
解放后,盐城的棉花种植无论土地面积还是皮棉产量都逐年上升。
到了九十年代,正常年景全市植棉面积380万亩左右,年入库皮棉500万担,占全省60%强,拥有东台、射阳、大丰等百万担产棉县(市),成为全国地级市植棉第一大市。
每到棉铃成熟吐絮,田野里成千上万亩连片的棉花好似地里长出来的朵朵白云,在青枝绿叶衬托下,十分醒目,美丽动人;蓝天上飘着的片片白云又好像一座座棉花垛,不停变幻着模样,神奇莫测,令人心旷神怡。朝更远处看去,大地、棉花,蓝天、白云,无边无际,天地相连,融为一体,蔚为壮观!到了深秋,棉花枝叶逐渐枯萎、脱落,棉田里白茫茫一片,恰似浩瀚无垠的棉花海!
你认识棉花、了解棉花吗?“昨日绿叶绽红花,今日蜜桃枝头挂;桃子一熟不见了,树上结满白雪花。”是不是有很强的画面感?棉花枝叶青翠,花开之后,花瓣颜色由浅变深,最后成为耀眼的红花;而当棉桃成熟绽开时,吐出洁白的棉絮,又似雪花一样。再看,“叫花不是花,开得白花花;用手摘下来,朵朵能纺纱。”这个特别通俗易懂、简单明了。
棉花,是锦葵科棉属植物的种籽纤维,原产地为印度和阿拉伯。有关传入中国的记载是这么说的: “宋元之间始传种于中国,关陕闽广首获其利,盖此物出外夷,闽广通海舶,关陕通西域故也。”
棉花的生长期为4至6个月,分为五个阶段,分别是播种出苗期、苗期、蕾期、花铃期和吐絮收获期。
开花时,花朵呈乳白色,后来逐渐变色。花的形状比较像木芙蓉,巧了!木芙蓉有“善变女神”称号,棉花也是如此。
当花瓣凋谢,留下绿色小型的蒴果就是棉铃,棉铃内藏有棉籽,茸毛从棉籽表皮长出,直到塞满棉铃内部;棉铃成熟时裂开,露出白色棉絮即棉花纤维。
由此可知,我们平常所称的“棉花”已经不是“花”,而是花凋谢后的果实——棉铃里保护种子的絮状纤维。
棉花收获后,带着棉籽的籽棉被送入轧棉机进行棉籽和棉花的分离,成为皮棉。皮棉经过粗梳和精梳的工序后,被清洁并拉直,然后加捻纺成纱线。
作为农村生、农村长的60后,我小时候穿着粗布棉衣棉裤长大,也曾在棉花田里、棉花垛旁走过30多年的人生岁月,尤其在学生时代不仅寒暑假及星期天正常干农活,上学的日子早晚都常常干农活,因此对于棉花种植、收获与管理过程中的各种农活基本都熟悉,也都会做。棉花就像一位老朋友,早已走进了我的生命里。
“叫花不是花”,其实棉花的一生真的都像花儿一样美丽。
幼芽出土时,有两片嫩黄色的叶子,然后慢慢变绿,中间逐渐长出新叶,并越长越多。每棵棉花都有一根主干,主干向四周分出若干枝枝杈杈,分枝上生长着许多较为宽大的鸭掌似的叶子,用“枝繁叶茂”来形容那是最恰当不过的。
到了蕾期,棉株逐渐开花,从此,如魔术师一样,呈现出五彩斑斓。刚开花的时候,花瓣是乳白色的,用不了多长时间,变成了蛋黄色;大约半天之后,则会神奇地变成粉红色或红色;过了一天,红色更加浓艳,简直“红得发紫”。那么多的花蕾开花时间与节奏肯定是不一致的,在一棵棉花上同时挂着十几乃至几十朵花朵,白色、黄色、红色、粉色、紫色……令人目不暇接,倍感惊奇。
当然,最后花冠会变成灰褐色并从子房上脱落。接下来,子房会慢慢长大,形成棉桃也就是棉铃。
当棉桃成熟开裂之后,就出现了我们经常见到的白色的棉絮,有四瓣的,有五瓣的,蓬松、柔软。从此,棉田里就像亮起了一盏盏小灯泡,又似繁星点点,十分迷人。棉桃一茬又一茬地成熟、开放,棉农怀着喜悦的心情及时“拾棉花”也就是采摘棉花。
不经意间,秋意浓了,经霜后的棉叶由绿转黄、由黄变红,和路边的红枫一样迷人;枝头尚未成熟的棉桃也从青绿变成了红褐色,还有一些些黑色斑点点缀其上。
全部棉花采摘结束,冬天已经来临。完成使命的棉枝和棉花壳似乎一下子显得十分苍老,在寒风中犹如雕塑一样。一旦遇上降雪,“千树万树”“棉花开”,不仅枝头全白了,棉花壳里也重新“绽放”起一朵朵洁白的“棉花”。这时候,农家孩子喜欢到棉田里玩耍,摇动棉枝,看积雪纷纷飞舞、落下;沿着雪地里兔子留下的脚印追寻,梦想着也能“守株待兔”……
棉花浑身都是宝,请听我一一道来:棉花纤维可以纺纱织布,可以做成棉被;棉籽可以榨油,被称作棉籽油或棉油,可以食用,也可以在工业上用于生产肥皂、润滑油及农药溶剂等;棉饼则是家禽牲畜的饲料,也可用作肥料;棉花秸杆可以当柴禾烧,也可以给藤蔓类植物搭架子、做围栏。
在咏花诗歌中,棉花算不上抢眼的花树,但由于它洁白、纯净,可观赏,又是一种经济作物,棉絮纤维可用来纺纱织布、御寒保暖,因此,关于棉花的诗词可谓独具魅力、无可替代,更不会被众多咏花的诗词湮没。
棉花大面积种植是宋末元初,此时诗人们开始留意棉农疾苦。如廼贤《新乡媪》:“蓬头赤脚新乡媪,青裙百结村中老。日间炊黍饷夫耕,夜纺棉花到天晓。”
清代,棉花进一步普及,诗词也多了起来。清人慕昌溎《即目》诗云:“闲看秋色到山家,几曲清溪绿树遮。惊起一双黄蛱蝶,见人飞入野棉花。”好一幅清新秀丽的乡村秋色图。
到了近现代,随着棉花进入千家万户,出现了不少经典之作。左河水的《七绝·咏棉花》:“不恋虚名列夏花,洁身碧野布云霞。寒来舍子图宏志,飞雪冰冬暖万家。”诗人将棉花人格化,行为化,托物言志。孙根超的《咏棉花(新韵)》:唯愿纤纤尽纺纱,虚怀若谷暖千家。洁身自好玉颜色,不是名花更胜花。”的确如此,再高的评价都不过分。再看一首周采泉的《棉花》:“吉贝何时入汉家,而今衣被遍天涯。三春万卉红似海,暖到人心只此花。”
不是名花更胜花,暖到人心只此花!
有句俗话叫“樱桃好吃树难栽”,棉花也一样,种植的过程用一个字来概括就是“累”、两个字是“费工”、三个字是“真辛苦”。
以中国传统的二十四节气来计算与记录,选种、播种大约从惊蛰开始,到白露、秋分成熟绽放,小寒、大寒时人们仍然在家里剥着摘回来的未曾来得及开放的棉桃,立春之后还得脱下新衣到田里拔棉花秸杆。二十四节气,差不多一一数了过来。
具体一点排排农活,从4月初开始浸种、整田、打营养钵,然后移栽、定苗、锄草、筑垄、施肥、打药、整枝、打顶等等,几乎忙个不停,遇上刮风下雨甚至台风过境还需要一棵棵地扶正棉花。8至9月,棉铃成熟吐絮,开始拾棉花,至少要忙到11月底才结束。
记忆中,棉花的播种经历了三个阶段,相对应有三种不同的种植方式。
最早的是用播种机,然后是用地膜也就是塑料薄膜覆盖播种,最后是用营养钵制钵移载。比较有趣的是用播种机,一种很原始的机器,操作时需有人在前面拉着,后面有人扶着。小孩子当然喜欢在前面拉,和船夫拉纤一样,将绳子背在肩头,躬着腰一步步往前走,类似于后来歌曲《纤夫的爱》MTV中男主角的动作。刚刚下地时比较新鲜,力气也足,我们常常拼命使劲,将播种机拉得越“走”越快,这时父母会笑着骂我们调皮捣蛋,并叮嘱“好好拉,匀着用力,不然马上就没力气了。”
棉花营养钵打钵子时跟玩玩具似的,在一堆制作好的营养土旁边,双手用力将制钵器往土堆里插、插、插,直到土装满、压实,最后用脚在中间横梁上用力踩下,“当”地一声将圆柱状的土脱出来。
棉花上生的害虫可不少,主要有棉蚜、棉盲蝽、红蜘蛛、棉叶螨、棉蓟马、烟粉虱等等,还有“地老虎”、金花虫、棉铃虫以及飞蛾之类。除了打农药,后面四种虫子需要手工来捉。
出苗期的“地老虎”是一种灰褐色、样子比较难看的肉虫子,喜欢在清早棉苗鲜嫩时从地下钻出来啃噬棉苗的茎叶,危害性比较大。一般根据“地老虎”的粪便、棉苗被啃咬的形状以及附近泥土的状态作判断,然后用竹签或其它工具将它们挖出来。
金花虫也叫“金龟子”,是一种有硬壳、会飞的蓝绿色的虫子,“长相”还比较漂亮,专爱在棉花开花时啃食花蕊。捉在手中时,“金龟子”总要拼命挣扎,常常弄得人手指或掌心痒痒的。
棉铃刚刚长起来的时候,里面的嫩棉芯可以吃,味道甜甜的,因此,棉花花铃期的病虫害比较多。棉铃虫在棉桃上钻洞的本领特别大,防治难度高,有时候打上几遍药水依然效果甚微,只能大规模组织人员包括中小学生下田手工捕捉。
捕捉飞蛾需要通过用槐树叶或柳树叶制作的“诱蛾把”来实施,过程比较辛苦,但当年我曾乐此不疲。早晨四五点钟天刚蒙蒙亮就起床了,草草洗把脸,系上用塑料布做成的简易围裙以遮挡露水,拎上个蛇皮袋赶紧出发。被太阳晒过的槐树叶真香啊,露水将它们浸润了,摸上去绵绵柔柔的。一块一块棉田走过,一把一把“诱蛾把”套过、抖过,还需不时轻轻拍打蛇皮袋,防止飞蛾飞出来。几块地跑下来,裤子往往全湿透了,干脆解下塑料围裙或者下次不再系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