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睡时,我又梦到外婆了,她还是穿着那身蓝色的的确良布衫,弓着背,拿着簸箕在院子里的乌篷旁簸着什么东西,天色昏黄,好似尘沙满天,外婆住的还是许久以前,在我幼时模糊的记忆里那座老房子,雕花的木质门窗,胡的报纸总是会破,屋墙很高,起脊的阁楼里放着杂物,计划生育很严的那几年,月娥怀着我,就是躲在那阁楼里担心受怕,老张说,那年月村里有集会,街上但凡发现一个肚子大点的女人都会被拉去流产。我就是在这样的东躲西藏的日子里出生的。
我已经很久没有梦见外婆了,那老房子早已不复存在,前几年去看时,就连小舅推掉重盖的那两间屋子,也已经没有了,可我却梦见那棵砍去多年的桃花树上挂满了桃子。外婆站在树旁,身影模糊,我记忆里,她似乎总是穿着那件偏襟的蓝布褂子,屋子里干干净净的,外婆的小锅只有她一个人用,她一生吃斋念佛,不沾荤腥,最后的那几年,连鸡蛋也不吃了。她爱干净,穷苦了一生,凉席上的边,都用布条包的整整齐齐,蚊帐上有好几个补丁,但屋子里总是干净的。却不想干净了一辈子,临了却瘫痪在床,腿上的褥疮烂的不成样子,死的时候,身边一个人也没有…..
外婆死在我十八岁那年的夏天,才收了麦子,月娥和老张去地里撒肥料,回来时,街上来了一个卖西瓜的小贩,村里好些人都围着车子挑西瓜,老张也去挑了好些,月娥怕来不及做饭,到家放下农具,先去切了瓜拿给外婆,叫了好几声都不见回音,外婆低着头,身上还是热乎乎的,却没了呼吸,老张叫了村医来,那人看了看,说不必送医院了,叫你弟弟来接她回家准备后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