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日子了,说是一部电影,关于唢呐的,因为一个跪热起来。
以前老家也风行这个,并且把吹唢呐叫“吹故事”,把吹唢呐的叫“吹故事的”。唢呐只是乐器,亦是工具,但吹者却可以通过它让聆听者感受到故事。如果是喜事,包括娶亲、开业、祝寿、毕业、金榜题名、新房结顶、道路开通等等等等,那就是喜庆的调调,听得大家眉开眼笑;许有酒,就在推杯换盏和唢呐的调调里回顾事的承转起合,体验酸甜苦辣,是庆功;如果是悲哀,主要是白事,就在忧伤的调调里回顾亡者(或是长者,也可能是英年早逝或夭折的孩子)生平,从出生,到成长,到辉煌,到离去,让倾听者痛彻心扉,泪如泉涌,在忧伤的调调里尽情宣泄、放声恸哭。
小学一年级里有几个月是在庄子的学校上的。住土坯房子,睡土炕,走黄土路,附近有野草甸子、盐碱滩、黄水渠、红柳林子、沙窝子和高台子……
——家里有个上海牌手表、半导体收音机、28寸的永久或凤凰自行车就是稀罕物,上学要走40多分钟的黄土路。那次迟了,和姐姐走近道,舍了黄土路走野草甸子,经过一片乱坟滩,快步跑过,惊出一身冷汗,之前还说鬼怕红,把脖子上的红领巾解下来,紧紧地缠在手上。过后,露水打湿了裤腿,手汗湿透了红领巾。
草甸子北面有盐碱滩,一到春天就是白磷磷的一片,风刮起来,满嘴的盐碱粒子。黄水渠的水黄,有沙子,夏天是娃的好去处,天热水里凉,扎着猛子、划狗刨,上岸来满头脸满身的黄沙子。
——大人怕出事不让娃耍,娃一到家就问:“耍水了么?”娃犟嘴回:“木耍!”
——大人把指甲在娃娃身上轻轻抠一下,一条白印子,马上就是一顿笤帚疙瘩,但娃不长记性,睡了一觉第二天接着耍。
红柳林子在沙窝子里头,味道难闻的很,但里面有鸟雀的巢穴和野兔子的洞穴,是掏鸟蛋、追兔子的好地方。灰不溜秋的兔子在红柳丛里穿梭着逃,进了这个洞口,又从另一个洞口出来,享受的是追逐的乐趣。
——想抓也没问题:一群娃,找齐了所有的洞口,留两个,另外的全堵上。一批在一个洞口点火放烟,另一批在领一个洞口守着,肯定有收获。
——高台子就是地势高的一块地,或缓坡、或陡地,那是嘎子们打土坷垃仗的地方。一群人,分两拨,一攻一守,有司令、有将士,打完满头脸的黄土,回到家说不定又是一顿笤帚疙瘩,但整天放养,肉皮实,不怕。
班主任是语文老师,性子耐,和气。语文老师的男人就是个“吹故事的”,常年在外,难得回家,但因为这个,家里殷实。“吹故事的”师公回来他家里人都欢喜,我们也欢喜。因为晚上他歇得很晚,肯定有“故事”声笼着那个小村子,若是喝了酒,他就会吹大半宿,喜怒哀乐愁悲苦,尽在故事里。那年回家也曾向姑姑和庄子里的老人扯谟打探吹故事的人,但他们己经好多年没有听到“故事”声了。
那个电影里,“故事”没有一首是整的,断断续续,实在是不过瘾。
——也不知斯人离去,有没有人为他“吹故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