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骏马
熟睡中，老婆在象大耳边轻声说：“有，蚊，子。”象大伸手抓过床头的手机，开机，5:12。“再睡会，6点起来打。”象大翻个身。“别说话，说话容易醒，快睡。我胳膊放外面，让它咬。”黑魆魆的房间里，象大能听边老婆笑了。“快睡吧！”
蚊子像个嗜血的贼，在暗夜里穿行。它悄悄降落象大的额头，在象大竖起的耳朵里，蚊子“嗡嗡”的响动，像一架噪声极大的直升机。“啪！”象大右手重重拍在脸上，世界安静了。“打着没？”老婆侧过脸问。“不知道，快睡！”象大知道，没打着。
黑暗的房间里一片寂静，象大想起老战友小林。昨天下班前，他在电梯间看了一眼手机。朋友圈上方有个小红点，打开，是小林的一条回复，只有一个字“好！”象大记起早上发了一条朋友圈，问候为他点赞的朋友们早安！直到现在，手机里唯一一条回复，是小林回的。象大知道，小林从不发朋友圈，也不轻易回信息，这是他第一次在象大的朋友圈出现。
小林是象大的军校同学，入校分在一个班，同在上铺，头对头。十八九岁的年龄，来到陌生环境，小林是象大说心里话的朋友。夜里小林和他说起悄悄话。
“象大，你抱过女孩子没？”
“没有，你抱过。”
“抱过。”小林小声说。
“高中，一个同班女生追我，我觉着她长得不好看，有意躲着。一次，她把我逼到墙边，将身体压在我身上。”
“然后呢！”宿舍黑暗里传出几个追问的声音。
“你们都没睡？”小林转头朝下问道。
“听这种事谁好意思睡！快说，然后呢！”战友们急不可耐。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我被她吓跑了。”
“不可能！哥们，别避重就轻，快说，说关键的！”下铺调大音量，更加急迫。“真的。现在挺后悔，当时怎么那么怂，早知道先亲一口再说。”小林叹口气。
没人再说话，战友们好像各怀心事，又好像沉沉睡去，宿舍安静了。
“嗡……”蚊子盘旋在空中，并不急于降落。手机显示5:43。我得给小林回条信息，想到这，象大睡意全无。
毕业后，战友们各奔东西。小林留在武汉，象大去了北疆的小城。他们很少通信，联系越来越少。2002年，象大河南接兵，抽空去了武汉。刚下过小雨，微凉。小林骑着摩托车停在火车站宽大的广场。那晚上，他们喝了整夜的酒，先是白的，后是啤酒。一开始，象大劝小林少喝，喝多了不好说话。小林说，七八年没见，就想和你喝酒。这是武汉最好的美食，鸭脖，你尝尝。“好吃，香。你也吃。”那天晚上，他们说了很多话。小林抱着啤酒瓶，突然对象大说，“我老婆煤气中毒，没了。”象大心里一怔。“和她生个孩子就好了。”象大拿起啤酒瓶，不知说什么好。不说啦，不说啦，来，喝酒。那晚上，他们只剩下碰杯，仰脖，喝酒。
象大每次想起小林，就觉着心里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雾。听战友说，小林后来又考了研究生，毕业去了北京。2013年，战友20年军校聚会，小林没能参加。象大有些失望，战友建起微信群，小林也在群里，只是不再像那个武汉的晚上说那么多的话。
小林给象大的留言，只有一个字，“好。”象大看着这条信息，想起小林，不知道他这些年过的怎样？被蚊子嗡嗡声打断思绪的象大又想起没更新的公号，下一个主题写什么？写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还是写刚刚获得的新知。自己的文字难以做到游刃有余，总写的磕磕绊绊。他理想的状态是信手拈来，把那些想到看到的都写成有趣的文字。象大不知道离这一天还有多长差距。
蚊子飞过象大的头顶，又一次打断他的思绪。
6:05，象大翻身坐起，将被子往老婆头上拉了拉，下床，摸黑穿衣，伸手开灯。光线照亮整个房间，白色的墙反着耀眼的光。象大微微睁开眼，冰箱上抓过苍蝇拍，提在手里。他在几面白色的墙上寻找，眼睛渐渐适应着光亮。蚊子，一只身体乌黑的蚊子爬在雪白的墙角。象大搬来椅子，悄悄站上去。蚊子像是感觉到某种危险降临，忽地腾空飞起，朝灯的方向飞去。象大被强烈的光线晃了眼睛，墙上没了蚊子的影子。
象大关掉顶灯，拧亮台灯，拿出手机，他给朋友圈里的老林发了一条信息，写着“早上好！”后面缀着两个啤酒杯。[/c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