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梁子的李有财曾经养过下浜村历史上最大的一头超级大肥猪。
李有财到张家垭子张家林家喝张家大儿子张庆安的喜酒,酒醉后由感而发开始吹牛皮,说自己儿子国娃子一表人才,断然不会像张家儿子张庆安一般,到了30岁才娶上媳妇。张家林气愤不已,顺口就说:“快莫吹牛皮哒,怕是你媳妇王家莲的那头猪都养成妖精养成猪八怪后,你能不能娶得到儿媳妇哟?!”李有财气坏了,就说:“那好,你狗日的等着,娶不到儿媳妇我就不宰这头猪,看它能不能养成妖精?!”
李有财酒醒后看到自己那憨头憨脑的儿子,想起了自己打的赌,后悔莫及,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再说了,那天全浜子的人都听见了,他只得是硬着头皮上了。
李有财立马开始了行动。他请了十里八乡最扎实的鄢媒婆。很快,为儿子介绍的第一个对象与国娃子在供销社的河边见面了。国娃子很是喜欢这个长相甜美身材丰满脸蛋红扑扑的叫春喜的姑娘。这丫头见面就说:“你是下浜的?那你和袁帅、程成、韩子轩他们几个熟吗?”国娃子一听很是不悦,心想:一起光屁股长大的能不熟吗?……他们是一起长大的,但这几个人后来都成了下浜里全乡闻名的才俊,那时都在省城读书。国娃子最不喜欢的就是别人拿他和这几个人比较,因为从小他老子李有财就总是对他说:“你个狗日的就是个榆木疙瘩,吃一样的白米饭,读一样的书,人家袁帅、王成和韩子轩他们都可以考100分,你天天往屋里头带鸡蛋鸭蛋,我看你也不要再读书了,回来养鸡养鸭算球,你狗日的天生就是一个卖鸭蛋的命。”国娃子后来上学时,刻意不和这几个家伙儿一起走,要么晚点儿,要么早点儿,就是不愿意和他们同路。再后来,这几个家伙儿考上初中,又考上县里的高中,最后都考到武汉去读大学了,而国娃子初中没毕业就打死也不愿上学了,也不出去打工,什么都不做,就天天在家里晃着。
当春喜问他是否认识这三个人时,他说:“我不熟。”于是,俩人后来的交流基本上就结束了,个把小时后就起身告别各回各家。后来通过媒婆才知道,她嫌国娃子初中没毕业没文化,衣服穿得忒没品味,头发还是他老子李有财亲自用推剪推的老式“锅盖子”,但“锅盖子”的下沿由于技术的原因有些参差不齐,“像狗子咬的。”春喜形容道。这门婚事便自然是吹了,那一年李有财的猪也就没有杀成。接着第二年好心的鄢媒婆又给介绍一个,处着处着又说国娃子天天在家守着两个老家伙守着一亩三分地没有多大出息,又给吹了。好吧,这一年猪又没杀成……
就这样那头猪一直养到了第五年。31岁的国娃子于是变得很是沮丧很是惆怅,甚至有些抑郁了,继而开始颓废。他整天屁股不落屋地在乡里面四处乱跑。就在他为自己的婚姻焦头烂额的时候,却在一次乡里组织的“电影下乡进村”活动中,意外地收获了梦寐以求的爱情。在关坪村中心小学的操场上,国娃子遇到了从老高山望水坪下来看电影的罗仁香。
罗仁香的老家有一个很浪漫又令人惆怅的名字——望水坪。望水坪是有水的。后山山涧里一股清凉的泉水,从崖壁里“咕咕”地冒出,终年不断,清澈无比,滋养着山顶几十户人家上百口人和几百亩旱地。
罗仁香每天早上都可以从自家门口的山顶上,清楚地看到乳白色的云雾仙境一般从河谷铺天盖地漫山遍野的向山巅升腾上来,雾消云散后,一条美丽湛蓝的河便在群山间妖精般地扭动着身姿浮现出来,令人心驰神往。罗仁香常常想:如果有一天自己也能住在那仙境一般的地方该多好呀!可“望山跑死马”,从她家门口下到河边,十多里蜿蜒曲折的山路,单趟就得一两个小时,来回就得小半天了。望水坪,终日望着水却触摸不到水,一个多么贴切的名字啊!
恰逢农闲季节,电影一天两场,连续放了5天。他们俩就看了五天。播放的片子很是杂乱,不成体系。也或许是为了满足不同人们的审美情趣和个人嗜好,同时还要实现科普目的,所以这十部片子既有《泰坦里克号》之类的好莱坞大片和《三毛从军记》这类搞笑的片子,也有《如何饲养母猪》、《山羊养殖技巧》之类的科教纪录片。国娃子和罗仁香很凑巧相遇,然后挨着一起看电影,又一样对每一部电影都是那么的热爱,几乎都是聚精会神地看完,连中场换片时都舍不得去上厕所。在这对于国娃子和罗仁香来讲一生中最为重要最为浪漫的五个日子里,他和她经历了偶遇、问路、同赴中心小学看电影、请对方吃自家妈炒的南瓜子、聊天、打火把摸黑爬十多里山路送罗仁香回到白云深处望水坪的家里、返程时摔倒无数次,最险的一次直接掉到一个冰冷的深沟里;第二天又去看、又送、又摔、再送、再摔、第三天还送、还摔……一直到第五天依然送,罗仁香低着头娇羞地对憨头憨脑的国娃子说:“这么晚了今天就别回去了,留下来吧……”于是,国娃子就在那个月朗星稀的晚上,木讷地跟着一个才认识了五天的女孩,胆大包天地进了她的闺房,慌手慌脚、心惊胆跳、笨头笨脑、急忙急促地完成了从男孩到男人的过渡,然后不等天亮便像一抹黑影一般闪出门外,从高山上飞奔下山……
在他有了如此神奇的经历后的第二天早上,国娃子郑重地对他老子李有财说:“磨刀吧。”
李有财正在为儿子不打招呼就几天不回家而生气,听到儿子说让他磨刀,心想:这小子还算有点良心,几天不回家还担心家里灶堂没柴烧了。于是就说:“还有柴,磨啥子刀嘛。”“磨杀猪刀噻。”国娃子一脸得意一脸幸福地看着欢喜的要哭了的李有财俩口子……
第二天,李有财和媳妇经过商量,觉得从来没有见过人家姑娘,也不知长相人品如何,就这样答应这件事显得有些不合适。为了慎重起见,便让国娃子找个借口上山去把那姑娘请到屋里来,千万不要让她家里人知道,就说是随便跑着玩去。与此同时,李有财还隆重地请来了他心中的权威人物——他的姐夫村上的老支书大财伯来为国娃子把关。
罗仁香傻头傻脑地被国娃子给骗下山来“玩”,正好“巧逢”李有财。被李有财热情地邀请到家里吃个“便饭”。罗仁香推辞不过,便羞答答地跟着国娃子去了李家。
王家莲一大早就忙乎着杀鸡煮肉,早已“随便”准备了一桌丰盛的饭菜。
在酒桌上,大财伯如平时拉家常一般一会儿问罗任香父亲叫什么名字、母亲是哪一家的女儿,家里几口人,爷爷奶奶还健不健在,牙齿都掉了没有耳朵还听得见吧等等一系列罗里吧嗦的话,甚至连家里喂了几头猪几只鸡,几头母猪几头公猪这些问题都一一问到了。那一顿饭差不多吃了两个时辰……
和大家告别时,大财伯也不告诉李有财自己的意见,只是来到猪圈旁,看着圈里那一摊“白肉”,剔着牙缝里的鸡肉丝打着酒嗝儿似乎是自言自语道:“看来它阳寿未尽呀!家莲,你最好还是再多养它两年!”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