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说有其主必有其仆,但是《红楼梦》中偏偏有这么一对性格迥然相异的主仆——迎春和司棋。迎春在整个大观园的姐妹中是最懦弱的一个,她出身与探春相似,都是姨娘所生,但是气性和才干却与探春相差甚远。第七十三回里邢夫人说她:“我想天下的事情也难较定,你是大老爷跟前人养的,这里探春丫头也是二老爷跟前人养的,出身一样。如今你娘死了,从前看来,你两个的娘只有你娘比如今赵姨娘强十倍的,你该比探丫头强才是,怎么反不及他一半!”可见在众人的眼中,迎春的确是比较懦弱无能的。
众人起诗社,她和惜春二人因为才情不佳,又有薛林二人在前,只是推脱而已,待得听见说她两人不用作诗,反而松口气,不像探春,起诗社原本就是由她起的头,下的帖子。但是才情不佳当然也没什么,因为在古代像贾母这样的人本就是提倡“女子无才便是德”,但是作为一个小姐,迎春的懦弱实在是让人有点看不过眼。
她的乳母偷了她的攒珠累金凤去典当换钱,她的丫环都气不过要去告诉王熙凤,迎春反说宁可没有了也不想生事。她乳母的媳妇求迎春去求情,迎春是连求情的勇气都没有,丫环气不过要那个媳妇先赎了累金凤回来,那个媳妇因为迎春素日懦弱的,反而夹三带四说出许多不好听的话来,迎春竟连约制下人的能力都没有。待到众姐妹来劝时,那媳妇见了探春在内,竟不劝而止,可想探春的威力。而迎春的表现正应了那一句“人善被人欺”,她的懦弱竟使得下人都敢欺负她,真是可悲可叹。
但是反观迎春的丫环,从司棋到绣橘,个个都是有气性的。绣橘在七十三会“懦小姐不问累金凤”那一章里的表现已经十分突出,不再祥加赘述,司棋作为迎春的大丫环,可说是大观园中最有气性的丫环之一。第六十一回“投鼠忌器宝玉瞒赃,判冤决狱平儿行权”中,莲花儿来跟柳家的传达司棋的要求,说是要一碗炖的嫩嫩的鸡蛋,柳家的也算是看主子下菜碟,不仅没给,还倒出一筒子难听的话来,结果司棋知道了,直接带着小丫头来把厨房给砸了,这种勇气只怕借给她主子迎春也不敢的,司棋的气性真是可见一斑。
在抄捡大观园一回中,探春护仆心切,无人敢惹,活生生一个好榜样。可刚好就在那一回中,司棋被查出与表弟潘又安的事情来,凤姐看司棋无畏惧渐愧之意,反倒觉得可异。后来上头要撵司棋出去,司棋还指望迎春能够死保赦下的,只是迎春语言迟慢,耳软心活,哪里能指望上她,这数年的情分也没能改得了迎春素来的脾性,司棋好歹还是被撵了出去。实际上,其实迎春的懦弱和司棋的气性恰恰为两人都埋下了悲剧的种子。
司棋离开后,因为妈妈不同意她和表弟的婚事,最后一头撞死。虽然是高鹗的续书中所写,这一段倒是很符合司棋一贯刚烈的性格。她的死可以说是自己个性使然,也可以说部分是由迎春的懦弱有关,若是迎春能够拼死保下她,也许司棋还能免得一死。同样,迎春的懦弱也间接使自己走向了死亡的结局。嫁给“中山狼”,固然不是她能做主的,但是在那里被丈夫活活折磨而死,又何尝不与她的懦弱相关的。正是因为因为软弱可欺,才会令孙绍祖毫无顾忌,越来越放肆,最终将迎春折磨致死。这好比受家暴的女子,越是不敢反抗,对方就越加得意,越加狠辣,直至不可挽回。这原本就是一个恶性循环。
一个懦弱的小姐,一个气性的丫环,最后都是芳魂荡幽幽,一载赴黄粱。曹公的悲剧真是刻画得入木三分,也许他是想控诉,在那个吃人的社会,女子无法为自己做主的悲惨命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