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洛-庞蒂强调我们应该如何对待历史和精神的哲学,以及如何将它们应用于政治等实际问题的探讨。他主张我们不应该等待所有的原则都被完美地制定出来才去进行哲学的探讨,因为这种等待是“虚假的严格”,无助于我们真正理解问题。哲学需要探讨的是实证性,即我们的理解应该基于我们的实际经验,而不是仅仅基于理论。我们应该直接面对经验中的反复、遗漏、矛盾等问题,而不是试图用一种完美的理论来解释所有的事情。
有两种政治:理性政治是一种将历史总体化的观点,它认为所有的问题都能在未来得到解决,并通过战略来推导出战术。它试图颠覆现有的关系,使人类能够重生。相对地,知性政治则注重解决当下每一个问题,并将个体的价值纳入考虑。知性政治在一个不明朗的世界中运作,没有其他战略,它专注于逐个解决问题。
阿兰(Alain)认为,我们的不幸之所以存在,是因为我们没有实践知性政治。然而,梅洛-庞蒂指出,政治既包含了知性也包含了理性。真正的政治应该既包含理性也包含知性。政治并不只是意识与事件的面对面,也不是历史哲学的简单运用,也不是对全体的直接考虑。它关注的是局部的整体、一个时间周期、一组问题。政治不是纯粹的道德,也不是已经写就的普遍历史的某一章节,而是一种创造性的行动。
知性政治家不能把自己与他所处理的问题分开,他需要完全投身于问题之中,他不能只提供短期的解决方案或者只关注保持现状,反而需要采取革命性的行动。甚至在共享同一最终目标的政治家之间,也可能存在对解决问题方式的分歧。因此,知性政治并不是一种可以轻易证明其正确性的政治方式,而是需要通过反复斗争和激辩来找到最合适的解决方案。
梅洛庞蒂批判一种历史的绝对净化观念,这种观念认为历史应该是没有惰性、没有偶然、没有危险的制度,它认为当我们超越这一边界,人性将不再是一种喧嚣的存在,不再是一种动态的力量,而是回归到自然的宁静中,这便是一种历史的终结。所有的事物都应该纯净、有序。梅洛-庞蒂认为,这种观念其实是对我们自身焦虑和孤独的反映,是一种对完美秩序的扭曲渴望。他认为,真实的历史是充满了惰性、偶然和危险性,而非绝对的纯净和有序。
1917年, 三位革命领导人布哈林、托洛茨基和列宁,都致力于反对德国并推进革命,但他们对如何处理反德战争的看法却不同。
布哈林希望继续推进已经转变为革命战争的反德战争;托洛茨基提出一个中庸的方案,“既不是战争也不是和平”;而列宁则倾向于尽快达成和平。尽管他们对最终目标的理解一致,但他们的行动策略却有所不同。这显示了他们如何理解和应对问题的方式,反映了他们与他们所理解的世界的关系。
然而,梅洛-庞蒂强调,选择错误的行动策略可能会背叛最终的目的。对于革命来说,这种错误可能更加危险,因为它可能导致革命的失败。这也解释了为什么革命往往无法维持友爱和团结,而会分裂和冲突。
梅洛-庞蒂进一步指出,不论是知性的还是理性的政治,都是一种在现实和价值、独立评判和共同行动、现在和未来之间的往复运动。即使马克思主义政治认为无产阶级可以统一这些对立面,但因为可能存在对如何启动无产阶级并掌控历史的方式的分歧,马克思主义政治也无法得到证明。但它至少意识到了这一点,并深入探索了历史的迷宫,这是它与其他政治的区别。
梅洛-庞蒂在指出了知性和理性政治所面临的困境和局限后,提出了对政治行为的新的理解。他提到,知性的虚假谨慎并不能避开整体的问题,而理性的自信也不能解决实际的问题。他强调,虽然每一种政治行为都与历史的整体性有关,但这种整体性并不能提供一种可靠的规则,因为它本质上只是一种观点。
他进一步强调,主体和客体、意识和历史、现在和未来、评判和纪律这些对立项是相互依赖的,任何一个对立项缺失,另一个也会消失。他认为,虽然革命试图超越这些对立项,但是如果消除了这些对立项中的任何一个,就必须寻找其他的元素来填补空缺,否则就会失去平衡。
卢卡奇认为,革命是一个过程,在这个过程中,各种看似对立的元素(实在和价值、主体和客体、评判和纪律、个体和整体、现在和将来)不应该引发冲突,而是应该逐渐契合。这个过程的终点就是无产阶级政权的建立,这代表着对整个社会的全面创新。在这个社会中,无产阶级通过无止境的历史工作来消除各种对立,无产阶级先锋队在其党内的生活预示了这个社会的未来。
在这一历史进程中,自由主义开始承认其论敌的合法性,并视自己的思想和行为为一项需要不断改进和发展的任务。
梅洛庞蒂指出:萨特将他对共产主义的辩护建立在这样的观点之上:革命已经消除了二律背反,即消除了事物内在矛盾的对立面。这是说,在革命中,那些原本存在的、看似无法调和的矛盾,例如无产阶级与资产阶级的对立,理想与现实的冲突等,已经被解决或消除。然后,萨特将共产主义描述为一种超越(突破现状)、摧毁(打破旧的社会结构)和重建(创立新的社会秩序)历史的完全自愿的努力。
梅洛庞蒂暗示了萨特在解释共产主义时忽略了马克思的观点,即共产主义是历史发展的必然结果,而不仅仅是一种自愿的努力。
马克思主张,历史是由社会经济结构(生产方式和生产关系)决定的,共产主义是社会历史发展的必然阶段,是从原始社会经过奴隶社会、封建社会、资本主义社会后,阶级斗争和生产力发展的结果。这是马克思的历史唯物主义观,他认为这是一种科学的、必然的历史进程。
而萨特则强调了个体的自由意志和主观努力在革命和社会改变中的作用。他认为共产主义是一种可以选择并自愿追求的社会状态,是人们通过革命改变现状、摧毁旧的社会结构和重建新的社会秩序的结果。
萨特在这里背离了马克思,尽管他的口号展现出一种左的立场。
梅洛庞蒂问:“这些希望还剩下什么呢?”这句话在问,原有的对于革命和马克思主义理想的期待现在还剩下多少。这句话的下文提到,这并不是因为这些希望已经完全失望或者革命被背叛了,而是因为革命发现了自己需要完成的其它任务。
这些“其他的任务”是指,在无产阶级掌握政权,能够开始实现马克思主义理想之时,他们却面临了新的、未曾预料到的挑战。即使理论上马克思主义的一些目标已经实现,但实践中可能出现了新的问题需要处理,或者说,在现实中,他们可能立即放弃了一些原本应该实现的目标。
我们可以比较两种不同立场的马克思主义哲学:一种是德语世界中的"合题哲学"("la philosophie synthetique du marxisme"),另一种是俄国的"反题马克思主义"("un marxisme des antitheses")。
"合题哲学":这个概念在马克思主义哲学中通常指的是寻求在理论上整合或调和各种矛盾和对立面的方法。在这个观点中,马克思主义被看作是一个自洽的、统一的体系,所有的矛盾和对立都可以在其内部得到解决。这种哲学立场试图消除或调和矛盾,强调总体性和整合性。
"反题马克思主义":相对于"合题哲学",反题马克思主义更加强调矛盾和对立的存在和重要性。这种观点认为矛盾和对立是推动历史发展的重要动力,应该被认识和处理,而不是被消解或忽视。这种立场强调的是分析和处理社会和历史中的矛盾和冲突,而列宁的哲学著作就是这种观点的代表。
本书的目的在于对革命辩证法进行清理,以便给出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