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点了?你还回来干嘛!”
哇——
醉熏熏的丈夫未回答丁昕的话,一口吐到床边,刺鼻的酒味和恶臭味涌满了狭小的房间。丁昕肚子如潮涌般蠕动,喉咙如被木棍搅动,胃里的秽物直冲喉间,她飞一般冲入卫生间,也一阵狂吐。丁昕吐完,漱了口,回到卧室,丈夫像一俱死尸倒在床的边沿,嘴巴流着一条长长的口水,如同一条上吊的绞绳,勒得人喘不过气。
“妈的,你个死男人,一天到晚喝、喝、喝,怎么不直截喝死了算了!”
丁昕边骂边找口罩带上,拿垃圾铲扫了倒到卫生间,再用拖把拖了几次。但卧室里的臭气却飘荡不散。丁昕拿来毛巾,在丈夫脸上搓了搓,脱掉他的鞋,脚踩在他胯部,一蹲,丈夫往床里一滚,发出一声:“呃!”再也不动了。
丁昕再抓住被子的一个角,使劲一抖,往丈夫身上扔去,如同给死人盖白布一样,然后愤愤骂道:“天天如此,我再也受不了了!”
她想大吵一架,却被丈夫死一样的沉醉无情的剥夺,只能自己骂完,便走到孩子的房间和孩子一起睡,怨恨在死一般寂静的黑夜里乱串。
终于她们还是大吵了一架,然后丁昕强烈提出了离婚,丈夫也坚决的不同意,最后以丁昕的独自离家而终止。最初,丁昕很难过,痛苦,经常独自泪流满夜,一颗愤恨的心如同爱因斯坦一样聪明,找到了一条报复的绝佳方法,于是开始了自己的实践之旅。
“欢迎光临!”丁昕怀着犹豫、忐忑的心走进了陌生的酒吧,酒吧里忧伤的歌如幽灵般紧揪着她的心,让她无处闪躲。
“女士,您好!请问您要喝点什么?”
“帮我要一杯烈酒。”
“你一个女的,要不还是要温和一点的酒吧。”
“没关系,就要烈的。”
丁昕一个人,喝了几口烈酒下肚,头有点晕,她想离开,正准备走时,一个中年男子端着个酒杯,微笑着走过来,对丁昕说道:“美女,一个人喝酒啊,我陪你喝两口吧!”
丁昕透过迷蒙的光线看向男子,方脸大高个,英俊成熟,深遂的眼神如同海天大旋涡,让人看一眼就坠入其中无法自拨。突然男子的脸又变成自己的丈夫,吓了丁昕一跳,转而是愤恨,丁昕大声吼道:“滚!”
丁昕的吼声惊得旁边的人都看过来,酒吧突然像是停了一样,鸦雀无声,除了温情飞扬的音乐。
男子却像什么都未发生,微微的笑了笑,用道歉口吻说道:“对不起,打扰了。”丁昕吼了一气,人清醒了些,发觉有点失态,也道歉说:“不好意思,是我喝多了,如果不介意,我们喝两口吧!”
酒过三巡,丁昕感觉整个酒吧都是她的世界,刚踏入酒吧时的不安烟消云散。
男子掏出一支烟放在嘴上,然后也递了一支给丁昕,说道:“妹妹,来一支吗?烟酒不分家,酒后一支烟,赛过活神仙!”
丁昕果断的说道:“好,来一支。”
连烟怎么拿都不会的丁昕,接过烟放在嘴上,男子为她点着,丁昕深吸一口,一股浓厚的摄人心魂的尼古香味,填满口腔,如棉花般,轻轻的抚摸着咽喉,顺流而下,有一丝辣味,越来越重,最后像是无数针头刺在咽壁。咳咳咳……丁昕无法控制的连咳了几声,眼泪跟着呛了出来。
吸几次后,丁昕习惯了烟味,烟雾从炙热的烟头袅袅升起。看着朦胧的烟雾,丁昕满心痛快,无肆,得意的快感甩开无数的悲伤,孤独寂寞,愤恨随着烟气招摇起舞。
就这样,丁昕白天上班,晚上不是喝酒,就是和朋友打麻将,曾经想着这些是用于报复丈夫的行为,现在变成了她的生活习惯,颓废、糜烂让她忘记了恨、爱、情,她已经来到了另一个崭新的世界,一个她不认识,也不想认识的世界。
这天,丁昕觉得肚子痛得力害,她逼不得已去了趟医院,检查了半天,才检查完,烦燥的她不耐烦的问医生:“怎么样啊?医生。”
“你一个人来?你的家属呢?”医生不回答反问。
“没有家属,我一个人。”丁昕有点生气的说道。
“哦!”医生停顿了一下,又说道:“你的情况有点严重,最好也跟你的家属说下。”
“是不是会死嘛,没有家属。”
看着不耐烦的丁昕,医生犹豫了一下,说道:“直肠癌晚期,不过你可以再到更好医院检查一下。”
医生害怕丁昕承受不了打击,试图让丁昕留一丁点机会。丁昕确实被当头一棒,连疼痛都忘记了。
丁昕开了些缓解疼痛的药,离开了医院,她脑子乱成一团,却又是空白一片,亳无目的的走在大街上。
走了半天,来到一座桥,她走在桥上,走着走着,她好像想起了什么,有点熟悉,于是她回头望了一眼,发现一个有点熟的人站在桥头,有点模糊,她定眼一看,是她的丈夫,正在那里对着她笑。
记得从学校毕业后的一天,丁昕一个人来到这座网红桥,那天人山人海,就为了来喝一碗孟婆汤。当时有一个孟婆打盼的人在桥头卖酸汤,自称是孟婆汤。
丁昕没有买,只是不停的摆着各种姿势自拍,一不小心踩到一个人。
丁昕回头说了声:“对不起。”
那人微笑着说:“没关系。”
并自高奋勇的说帮丁昕拍照,边拍边聊,才知道那人是自己同校的师兄,叫贾宥。贾宥给丁昕讲了很多有趣的事,还带丁昕一起买了孟婆汤喝。后来他们经常到这桥上约会,最终结为夫妻。
不久后他们有了自己的女儿贾媛,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但贾宥的工作越来越忙,经常晚上加班,还时不时陪领导、陪客户喝得酩酊大醉。虽然有女儿,丁昕的内心却越来越孤独,就像电影里一样,经常在门口守望者丈夫的归路,却总是等到孤独陪伴自己入睡。
慢慢她们开始吵架,冷战,再吵架,更冷战。怨恨如毒蛇般在丁昕的内心乱串,恐惧如黑烟在贾宥心里弥漫,他们之间就像一题无解的二元方程,越解越乱,越解越深奥。
过去往事历历在目,桥头的丈夫却在慢慢模糊,最终消失得无影无踪。丁昕失落的往前走,她看到了孟婆在桥头上向她招手。她看过关于孟婆的鬼魂故事,所以有点害怕,但很快孟婆消失了,只有一群人在桥头指指点点。
丁昕鼓起勇气走了过去,确定人们是真实的,他们在你一句我一句的议论:“这是谁家的小孩啊,好可怜。”
丁昕也挤进了人群中,看到人们议论的小孩,是一个小女孩,很小的女孩,蓬乱的头发,瘦弱身子,破烂的小裙,脏兮兮的小脸,光着脚丫,手里捧着一个乌黑的残缺的馒头,正开心的边啃边看着人们,她看到丁昕时,用不清楚的牙语说道:“是我的,不给你吃。”
清甜的声音像一把尖锐的刀,直捅入丁昕的心脏,撕心裂肺的疼把什么癌的痛都被甩到千里之后。
丁昕张开双臂,一把抱住小女孩:“媛媛!”一声微弱无力的悲痛的声音,在丁昕嘴边颤抖。
丁昕已哭不出声,眼泪如一滴滴血往心里涌。孩子一脸陌生又惊恐的喊了声:“妈妈!”眼泪随即浸湿了嘴中的馒头。
“对不起,妈妈错了!”一声苍白无力的声音在空气中,如同幽灵般来回飘荡,久久不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