鑫在铁皮房子的双层床上睡的格外香甜。来工地三个多月了,他从一开始的紧张拘束,慢慢的变成和屋子里鼾声四起的老工人一般自在散漫。他光着膀子随意的垂下被胶筒鞋里汗渍泡得发白的脚丫。加了一通宵的班,干了三个多月的楼房终于顺利封顶。鑫也可以好好休息几天了,差几天就十八岁了,好像自己从来没有这么疲累过,他真的要好好睡一觉了。
“起床,快穿好衣服站成一排,快点!”嘈杂的叫喊声把鑫从睡梦中惊醒,他揉了揉眼睛,呆呆地翻身坐了起来。狭窄的过道站了几个警察,冷竣的脸上看不出一丝温度。怎么了,鑫捶了一下昏沉的脑袋,又用力搓起脸颊来,清醒许多了。他快速地穿好衣服和大家排起队来。
“你,出来,跟我们走!”两个警察走了上来,冰凉的手铐与鑫滚烫的皮肤触碰在一起,鑫抖了一下,好冷!为什么?鑫不明白,他用力地挣扎着,警察的手臂如铁钳般有力,他怎么挣扎也是徒劳的。
鑫像个木偶一样被塞上车,他发现车里还有几个被铐的人,年纪相仿,只是穿着和自己身上同样的红色T裇衫。难道穿红衣也会被抓?鑫胡思乱想了起来。身旁男子的抽泣声越来越大,鑫的思绪也乱了起来。
“现在知道哭了,知道怕了,扔砖块的时候怎么不想想?我知道你们中间只有一个人是凶手,你们听着,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法律是公平的。”年长的警察扭头道。
扔砖块,怎么回事?鑫实在是不明白了。算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听天由命吧!人再强,也强不过命啊!三个月前的高考,一向成绩优异的他着凉重感冒,忍着头痛欲裂的感觉写完最后一个字。摇摇晃晃坚持到家里,昏睡了两天。村里人都笑话他是假把式,上不了真战场的。他不服啊!家里一贫如洗,他就自己想办法筹钱,一定要再考一次他才会死心的。
鑫恐惧地看了看这个几平米的小房间,什么也没有,只有一个马桶和一个洗脸池。他抬头看着长方形的房顶,这真是一个宽敞的棺材,压抑得让人透不过气来。鑫不停地走来走去,他不觉得累,也不觉得饿,只是渴。干巴巴的渴,他隔会儿就把嘴巴伸到洗脸池的水龙头下喝水。任水胡乱地冲刷着头和脸,他心里像涌起了熊熊的火,炙烤得人滚烫干裂,只想找到救命的玉液琼浆,他快要被活活烧死了。
鑫觉得肚子里的水撑得难受,走几步就会咕咚咕咚地乱响。他还是很渴,但真的喝不下了。除了不停地喝水,他还在不停地尿尿,隔十分钟就尿一次,他像一个立体的循环机,不断地循环着自来水,不曾让它们在体内多停留一刻。鑫笑了起来,怪不得这个活棺材里配了这两种东西,真是实用的好东西。
鑫瞪着眼睛看着门洞外的走廊,静静的只有轻轻的脚步声。他赶紧靠墙坐在地上,双手抱住伏在膝上的脑袋。
“吃饭,多吃点,一会儿要去审讯室了!”一个年老的警察从门上的洞口塞了进来。鑫接过一看,很好的炒河粉,里面还有菜叶和几片五花肉。鑫咽了咽口水,香味儿直冲鼻子,他抄起筷子,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他抹了抹嘴上的油,好像还没垫个肚子角的,太好吃了,就是量太少。鑫意犹未尽地又坐回墙角,下顿不知道还是不是吃这个,鑫觉得自己至少还能吃五份。
“说吧,昨天中午十二点你在哪儿?在干嘛?有证人证明你所处的位置和行为么?”警察问道。
“昨天,昨天是什么时候,我不知道。”鑫道。
“狡辩对你是没有好处的,我们有现场目击证人,她看到凶手从楼上扔下一块砖头,那个人很年青,穿红T裇,还夹着一支烟,扔下的烟蒂差点烫着她,她说她看的很清楚,你要如实回答。”警察道。
“我真的不知道,我一直在宿舍睡觉,发生了什么我一概不知,我从不抽烟的,更不会乱扔东西。”鑫道。
“你想清楚了再说,我们有证人的,你最好说实话。”警察道。
“我说的就是实话,我要求跟证人对质,我没做过,你们凭什么抓我,放了我,我是无辜的!”鑫蹦了起来,双手拍着桌子,两个警察把他摁回原处,静静地看着鑫拼命地喘粗气。
鑫又回到了活棺材,他现在既不饿,也不那么渴了,他冷静异常。最坏的结果是杀人罪成立,因为是工地斗殴,算是激情杀人,应该不至于被判死刑。但也会是重刑或无期徒刑。自己才十八岁,估计到中老年才能恢复自由了。老家的父母多病,不知道撑得到他恢复自由之身的时候么?还有丹,那般纯洁美丽的女孩,她说过会在那所学校等他。她也许永远也等不到他了。鑫整个人瘫软了下来,蜷缩在地上闭着眼睛发抖。
“好了,签个字就可以走了,你的工友们联名证明你那天中午在宿舍睡觉,不曾参预斗殴事件。你放心,法律不会放过一个罪犯,也不会冤枉一个好人!”警察打开了和手腕一般温度的手铐,温暖地冲鑫笑了笑。
鑫走出这座令人窒息的大囚笼,长长的舒了一口气。门外几个工友熟悉的黝黑的笑脸印入眼帘,他飞快地跑了过去,向他们鞠了一个标准的直角的躬。工友们慌张地扶起了他,鑫眼角瞟到路旁深蓝色的垃圾筒,飞快地脱下身上的红T裇,卷了卷随手扔了进去。
鑫光着瘦弱白嫩的半截身子,说说笑笑的和工友们相拥走在城市的道路上,不少路过的人都投来诧异厌恶的眼神,鑫才管不了这么多,他自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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