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班的意义
“朝暮往复间,寻得生活星芒。”
闹钟在六点四十分准时炸响,我闭着眼摸过手机按掉铃声,脑子还陷在混沌里,身体却已惯性坐起。洗漱时冷水扑在脸上,才算把“起床”这件事真正钉进意识。七点刚过,我和同事跨上小电驴,风呼啦啦灌进衣领,清晨的凉意终于让精神彻底清醒。七点二十分左右到公司,打卡机“嘀”的一声轻响,像给一天的程序按下了启动键。
第一步是吃早餐,囫囵吞枣扒拉几口,便赶去领工作服。换上那身制服时,总觉得自己被装进了固定的模子——接下来十几个小时,我要在这模子里,把“客房服务员”的角色演好。八点二十分,去办公室领报表,白纸黑字列着今日要清扫的客房、要补充的布草,每一项都清晰得像数学公式。拎着报表拉布草车往楼层走,金属轮子在走廊滚出单调声响,像在预告这又是重复的一天。
九点十五分,晨会准点开始。领导站在前面,语速平稳地强调“细节”“标准”“效率”,每个词都像颗小石子,投进我们心里,溅起的却只有“听话照做”的波纹。二十多分钟后会议结束,人群散开,我推着车走进客房区,忽然觉得自己像台被插上电的机器:查房、收垃圾、补物资、铺床、擦灰、吸尘……每个动作精准又重复,从这间房到那间房,从清晨到午后,一刻不停。
偶尔遇上续住房,推开门会撞见两种截然不同的模样。有时是狼藉:摊开的行李箱、散在床边的衣服、浴室里水迹未干的瓷砖,我得先清走垃圾,再逐项补好耗品,眼睛像扫描仪般扫过每个角落,生怕漏下什么;但也常会遇见温和的住客——她们说话客气,房间收拾得整洁,见了我还会笑着说声“辛苦”。这种时候总会忍不住想,人与人之间的分寸和善意,或许就是最明显的差距吧。
铺床时,床单被角要抻得平平整整,枕头得摆成一模一样的角度,这些规矩像刻在骨子里,做的时候甚至不用过脑子。最累时,手指因反复抻拉床单发疼,腰也像灌了铅,脑子里会突然蹦出那句“闹钟一响,你我都是牛马”。尤其活干不完时,看着堆在眼前的空房,心里急得冒火,手脚却像被胶水粘住,怎么都快不起来。最后只能无奈把没做完的房“推”给干活快的同事,那种感觉,像考试没答完卷就被收走答题卡,又窘迫又沮丧。
可即便如此,每天下午五点半(或更晚)下班时,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出公司,望着天边的晚霞,又会想起一段话:“生活的滋味,需要慢慢品,细细悟。”就像今天,给一对带孩子的客人退房时,小朋友仰着脸问我咖啡机怎么用。我当时也懵,可看着孩子期待的眼神,硬着头皮翻出说明书,一步一步教他操作。最后机器“嗡”地运转起来,浓郁的咖啡香漫开时,孩子眼睛亮得像星星,大声说“谢谢阿姨”。那一刻,累好像也被这声谢谢冲散了大半。
还有师傅,见我累得蔫头耷脑,会拍着我肩膀说“慢慢来,谁都是这么练出来的”;还有主管,会把我没注意到的细节指出来,语气里没有责备,只有“下次注意”的平和。这些瞬间,像往重复枯燥的日子里撒了把糖,让“上班”这件事,除了“赚生活费”,好像还多了点别的意思。
人这一生,不就是“一边跌倒,一边爬起来;一边流泪,一边微笑”吗?我每天干着重复的活,挣着不多的薪水,偶尔也会迷茫:这到底有什么意义?可转头又想,至少我在靠自己谋生,至少这段日子里,我见过不同客人的生活片段,听过孩子稚嫩的道谢,也在师傅和同事的帮衬下,一点点把手上的活练得更熟练。
就像有人说的:“钱是工具,不是目的;认知是阶梯,不是终点。”我现在挣到的,或许是“经历”和“阅历”——知道怎么把床铺得更服帖,知道怎么和客人温和交流,知道怎么在疲惫里给自己找继续下去的力气。这些东西,像一盏小小的灯,虽微弱,却能在我觉得日子像布草车轮子般单调滚动时,照亮一点“活着”的真切感。
所以啊,就算每天都在重复,就算累得想放弃,可只要第二天闹钟响时,还能挣扎着爬起来,还能在布草的褶皱里、客人的道谢里,找到一点点属于自己的光,那“上班”的意义,大抵就藏在这些细碎的瞬间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