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美是夏天,最看不够是人间。
“连雨不知春去,一晴方觉夏深。“太平洋的湿润海风好像是突然来的,与温带的东南风猝然相遇,像一场漫无边际的山火,将春日短梦里留下的失落和无望烧灼了起来,带来我夏日限定的所有的热烈想念,和一往情深。
青梅可乐冰啷当响,爱是海水和礁石相互碰撞,是栀子向上长,是荷华满池塘,是冰块陪伴暴烈又温柔的太阳光。
六月的日光总是浓稠的、热的、琥珀色的,阳光像是倾倒了蜂蜜罐,质地浓郁香醇。虽为夏天六月,始终是溽暑的气息,湿热到土地之内——慢慢地蔓延。从土地深处蔓延到昆虫的每一根触须,温柔地颤动着每一颗动物的心脏。从植物的根须之中缓慢传递,从土地探出头的时候猛然加速,用一种几乎是争吵的姿态朝着天空猛扑。从花朵,从果实之中慢慢地滑动到人类的舌尖,成为我们鼻尖的扑鼻香气,舌尖上甜蜜的汁液。
在夏天,我们吃桃、樱桃和西瓜,白天漫长且愉快,日子就像气泡水一样发出细碎的声响,里面的薄荷叶上下浮沉,翠绿冰凉。夜晚尚留昼时余欢,晚星明亮,冷饮和啤酒杯七七八八摆在烧烤和小龙虾旁,有人在夜市或小吃摊的烟火气中长歌纵酒,也有人眼波流转,迎面撞进夏日晚风,橙色黄昏将傍晚归家的人们的影子拖得很长。
六月的我们,俱是少年郎模样。
这是一个好像满是匆匆和意外的季节,有滂沱的大雨和空气中充盈着的热气,有写了又写的练习册和熬不完的夜,有不安又期待的高考,有声势浩大但又兵荒马乱的离别。
有人猝然遇见,有人匆匆告别,有人盛大向远方。
他们说,你看一晃两三年,匆匆又夏天。到底是哪个夏天,有不能释怀的遇见和告别,让我们无论相隔多少年,品味起来仍有海水的咸。
“冰镇甜瓜呀,好吃吗?“
“嗯,好吃。“
这却是每年这时都会反复上演的折子戏本,演员来来往往,剧本安安祥祥。
只如初见,收拾起大地山河一担妆,四下俱静相。
太阳强烈,水波温柔。应该每个人生命里都有这样一个人仅仅属于六月,他无意掀翻烛火,点燃我双眸盛满的暮色,从此岁岁年年,爱他就像爱夏天。反正一定要爱着些什么的,恰似草木对光阴的真情,不如永远迷恋长久的浪漫和空前的自由。
三十多度的风和将歇未歇的日光最适合散步和骑车。我是说,仲夏的夜晚最想和你一起消磨,草木葱茏,鸟啼蝉鸣,慢慢生长了一整个春天的世界用最有生机的模样相陪,宇宙精致苍老,地面温热柔软,我们在其间懒散漫游,道路弯袅,岁月漫长。走走停停好像便是遥遥一生。
生长于其中的万物开始捕猎,每一块骨肉落入到每一个生命的口中,昭示着生生不息的希望。每个人生命中的每一块骨骼,每一滴血液都开始律动,跟随着夏天的节奏野蛮生长。日光第一次真正地活了过来,从沉寂之中睁开了自己的眼睛。
敬共情,敬狂喜,敬搅拌冰茶的声音。
在六月,让我们的生活脱离颓丧、脱离孤苦、脱离漂泊,生长于广阔土地生长于茂密深林,在人生的中位数上,与过去告别,与新生拥抱。
如果我们非要有一个宿命,希望人到中年,四季过半,我能如同六月一样旺盛,六月一样轻蔑,六月一样骄傲到声嘶力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