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多年前,我在广州打工,作的是装修工,在长洲岛租了一间民房。虽然工作挺累的,但是比起工厂里流水线上的工人,我的工作自由得多,简直可以称为有闲阶级了。因为我们这个群体(装修工、建筑工)都是临时凑合的,没有组织、没有纪律,更没有什么党。下午6点收工之后,各自作鸟兽散。从这点来看,包工头的领导艺术甚至比公司老总还要高,如果在乱世,他们很可能会成为将军。
人,一旦闲下来,就容易萌生各种欲念。那时候,和我一起工作的人,大多没有圣人信仰(注意,不是没有读过书,这个群体从来就不缺大学生),更容易被各种风气影响。收工之后,他们喜欢到热闹的地方去玩。当然玩法是五花八门的——这个城市有的,他们都玩,只是档次有高低。他们所有这些玩法,我都不喜欢。我只喜欢读一些他们认为没用的书,还有饮酒——独饮。于是他们便常常拿孔乙己来取笑我,我也没有与他们争辨。因为他们开心了,偶然还会请我到酒楼开一下荤,我也乐意接受这样的馈赠。
那时候网络还没有普及,也没有手机,纸质图书又很贵。在这样的环境下想静下心来专心读一本书也是极不容易的事。因此,我唯一能够坚持的兴趣便只有饮酒了。饮酒本也应该算作是开心的,但没有半个知己,经常自己独饮,那个滋味如果没有经历过真的也难形容。
一天傍晚,新月西斜,我独自一人携了一瓶劣质白酒,还有一袋咸干花生,到外边去饮。那里是一片准备建设厂房的开发区——还没建设。时间久了,长出了平人高的杂草和灌木,是城市中少有的净土。
我一个人饮着酒,草丛里的纺织娘轧织轧织地欢唱。归巢的鸟儿也在那里呢喃细语。不由引起了我的乡愁。
我一直饮到月亮下山,天地一斤昏暗,远处的树木变成了黑漆漆的影子,衬托出天上的星星,显得更加遥远。不时传来几声夜鸦的凄鸣,酒都变得冷了,我的心也顿时冷起来。
一阵冷风吹过,把昏醉的我吹醒了。我知道,我该回去租屋了。路上,我隔着荷塘,看到对岸的垂柳,在夜风的吹拂下,轻轻摇摆。柳捎摇动时,那装饰豪华的窗子,里面亮着灯,不时映入我的眼帘。窗子里边,有一个漂亮的影子,定定的,好像望着窗外,不知在想什么……
这些,已过去二十多年了,现在想起来就好像是在昨天。今晚,可能酒饮得有点高了,一时兴奋,写下了这首诗,是为《江洲独饮》
日薄咸池一魄钩,
微光伴我饮江洲。
纺娘轧织欢声唱,
归鸟呢喃细语啾。
月落寒鸦催酒冷,
星遥黑木促心秋。
柳梢摇处画栊近,
倩影何因亦作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