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大地震亲历者口述

背景:1976年7月28日,北京时间3时42分53.11秒,东经118.1度、北纬39.6度,在距地面16公里深处的地球外壳,比日本广岛原子弹强烈约400倍的猛烈爆炸发生了。河北省唐山市丰南区一带突然发生里氏8.2级强烈地震,23秒钟后,唐山被夷成废墟,682267间民用建筑中有656136间倒塌和受到严重破坏,242769人死亡,164851人重伤,4204个孩子成了孤儿,地震罹难场面惨烈到极点,为世界罕见。

现住老年公寓的杜骉伯伯,正是当年唐山大地震的亲身经历者,让我们跟随杜骉伯伯的讲述走进那段不平凡的历史岁月……

我是1930年12月20日出生,祖父是清朝的留学生,父亲是南京师范大学,母亲是老师。1952年东吴大学药学专业毕业,分配到东北抚顺,后来组织调动到抚兴,又调到唐山医学院,在化学教研组担任教师;爱人是天津师范大学毕业,她当时是唐山医学院技术部副主任。

1976年7月28日当天后半夜,我住的楼房三楼突然塌下来,我连人带床一起飞出去,正好落在塌下的平台上。

当时天很黑,跑出来的人们都焦急地呼喊着自已的亲人,我也大声喊着爱人、女儿、儿子的名字,希望能够听到他们的声音,只有11岁女儿应声了,她被一块落下的隔板挡住,幸免于难。弟弟和她妈妈没有回声,一直没有找到。就这样,好好的一个家就没了。

当时情况很混乱,大家一起搭了临时棚,叫四方舟,几家人住在一起,吃的可以到粮店去拿,也有通过飞机空投的食物和衣服。为了避免争抢和冲突,大家自发选出一个负责人,维修秩序,统一安排生活。

那时有个大问题是喝水,水被污染了,没办法喝。请消防队送水,但水少人多,发生了很多争执,人都是为了生存而争斗,社会秩序也不稳定,抢的抢,偷的偷,后来由解放军站岗维持秩序,保持稳定。

过了一阵子,有一些附近北京、天津等慰问团到唐山来,有一些亲属就被带了出去。我没有在天津、北京的亲戚,就留在了唐山。当时现场伤员很多,唐山的医院也震掉了,伤员只能通过飞机运送出去。过了十几天余震慢慢少了,我考虑要回老家苏州,因为家里有老父亲和老母亲,老人牵挂我们很着急。当时火车不通,汽车不通,只有一些运输的汽车,都是附近的车,我就开始想办法。

那时有工宣队,就和他们说想回老家苏州去,我的家全毁了,出去身无分文,也没有粮票。当时有个规定由单位开个路条,证明你是灾民,沿途吃、住、坐车会免费提供。于是工宣队就开了个路条,正好有个天津来送货的卡车,我和司机商量,请他把我和女儿带到天津,司机答应了。女儿衣服都没有,短裤背心,两个人像讨饭一样坐上车就到了天津。女儿路上又生病了,女儿看病也是凭路条。

女儿病好后,我们从天津坐到济南的车,然后再转车往南方走。路上吃饭就凭路条吃点简单的饭,就这样一路颠簸,回到了苏州。

家里的老父亲对我儿子的事不能接受,儿子小时候跟着爷爷奶奶长大,后来因身体不好被我带到了唐山,结果正好赶上了大地震,老人非常懊悔和难过,一直放不下。

到了苏州,无户口无档案,家里没有粮票,没吃的,一家老小生活很困难。上海的堂哥知道后就赶到苏州,把我们接到上海生活,正好在上海医院进行了眼睛等身体的治疗,生活了近一年。

唐山医学院急着让我回去,虽然没开课,但医学院怕我在苏州不回去了,就派教务长到我家里来,看看家庭情况,商议回唐山的事。说简易房已经建好了,回去可以住。我考虑家里父母年龄大了,就和来的同志说,由于父母年龄大,没有照顾,我回去更难,就没答应回去。

唐山医学院把我的工资和粮票通过邮局汇给我,但我还是想在苏州找工作。就直接去了附一院卫校,当时卫校正好缺人,问我愿不愿意去,我很快答应了。由于我没有档案,怎么能让他们相信我的专业能力呢?于是就安排试讲,请了一些人来听试讲,试讲后谈话,了解了唐山的情况和苏州家里的情况。通过试讲和谈话,组织上决定正式留用了我。但是,没有档案是个大问题,后来唐山有位同事出主意,找河北省高教局局长(原来和我同在唐山医学院),我就写信给他,他与我爱人比较熟悉,都是中层干部。我把情况写在信里,也讲了困难,家破人亡,父母高龄,无法再回唐山,请他联系唐山医学院,把我的档案寄出来。他帮我联系了唐山医学院,答应帮我办理档案转移手续,把档案寄到了卫校,恢复了我的正式身份,前后花了一年多的时间。

附一院卫校对我很不错,安排我的工作,开课,学校对我很满意。这时苏州卫校开出分一套房的条件,请我到他们学校。我考虑附一院卫校对我很好,我不能因为一套房子就离开,就婉言拒绝了。

我在附一院卫校一直做到退休,从教师、教务长,到校长,学校对我很好。我在学校做了不少工作,教学方面维持教学秩序、编写教学大纲等。同时也搞了一些教研,如一个药品厂家的咳必清生产一直不稳定,后来请我帮忙看看原因。我去看了之后,发现一个问题,该药品在中间体生产中指标不稳定,没有检查手段。我分析要根据中间体的结构找解决办法,回到学校后和几位老师商量,用电外法来解决中间体不稳定的方法,最后成功解决。厂里给了3000元奖励,我上缴学校,学校奖励我们每人一本字典。学校还提供米、油等生活用品,解决了基本生活问题。

在唐山搞的课题在苏州延续开展起来,比如开刀用的羊肠线,重要条件是在人体内可以溶化。后来在蟹壳里提取甲壳素作为羊肠线的材料进行试制,当时在国内还没有。包括如何形成线也是难题。经过多次试制,搞出来。后来发现该元素还有脱色的作用,一些印染厂找上门,用于处理污染的水,效果也很好。

我在唐山不能入党,是因为有亲属在台湾,社会关系的原因我不能入党。后来我在卫校入了党,在苏州也成了家,有了小女儿。

第二个爱人去世十几年了,本来我一直是独居在家里,有一天在家里突然低血糖昏迷,钟点工发现后马上送医院进行抢救。出院后小女儿觉得我一个人在家不行,需要找个养老机构照顾,后来就找到了老年公寓,现在生活没有后顾之忧,九十多岁了,该好好安享晚年,我的人生很满足了。


日月伴语:

知足、感恩,对生命倍感珍惜,积极、乐观、幸福地过好每一天,因为每一天都是重生的岁月,无限的珍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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