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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叫秦心莲,是我小学同学秦小宝的长姐。是个算不上漂亮但气质如兰的好女孩,一个人撑起了兄弟姐妹众多的家。田间地头一把好手,裁剪女红样样精通。我不知道她和大春是不是青梅竹马,她只告诉我78年她和大春一起在乡里参加民兵训练。每次下训大春就飞快地蹦到她的自行车后座上让她捎着走。一路上大春眉飞色舞很是开心,瘦小而又害羞的她驮着这个人高马大的男人一不小心就会翻车。上训的时候大春更是手把手地教她射击,规范她的站姿,亲切地喊她,不遗余力地夸她。训了半月,大春便蹭她的车蹭了半月,还时常坐在后面搞破坏看她慌乱地扭着车把维持平衡。渐渐地,她喜欢上了大春,情根深种。
军训结束,生活恢复如常,他们俩也都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
西头小丑家李小山看上了她,小山妈央人上门提亲。心莲父母早亡,当年是她大娘当家,觉得小山家家境殷实,小丑又是生产队长,在村里也有威望,可以罩着她家,就同意了。
可她却不同意,冷着脸不见不接触。眼看她大娘要动真格的,就哭着和大娘说想嫁给大春。大娘两家比较让她死了心。她很坚决和李小山回绝了,但那边没多久传来了大春在后赵村找了一家女子,还很前卫地裸婚闪婚了。
听到这个消息,她大吃一惊。她背着弟弟秦小宝跑到大春家后院,想亲口问问他怎么回事。硬着头皮鼓着勇气去了两次,只见到新娘子,新郎倌没有踪影。她说隔窗看见并排放着枕头她心刀扎一样,强忍泪水不敢吭声。背着小宝也不知道咋回到家的,回家就病了一场。
后来,她嫁到了下庙。我不理解一个心有所属的女人是怎样去度过她的新婚之夜的。由于婚后几年不孕,受尽了婆家的白眼和刁难。她最大的心愿就是多去娘家走几趟,也许在乡间地头可以邂逅自己的心上人。
那几年大春今非昔比了,先养鸡后养猪,成了村里最早的万元户,骑着大摩托耀武扬威,四处逛荡。有一次她远远看到大春从对面过来,早早下了自行车站到路边想打招呼,大春也许没看到她,轰着油门呼啸而去,留她一个人在风中凌乱。
过了不到一年,她听到好些大春的绯闻,她打心底不敢相信那个阳光开朗、心细如发的大男孩变得如此不堪。她怕他走下坡路,怕他家庭被人拆散,怕他不知道积谷防饥。她傻乎乎地写了一封信,跑到大林场鸡场,正好大春一个人在,她慌乱地说我给你写了点东西,塞给他就跑了,连看他一眼也不敢。
后来,也不知是大春让他媳妇和隔墙小俊看了信,还是洗衣服时被他媳妇发现了。我多么希望是第二种情况,否则大春就渣到了家。小俊拿着那封信到下庙败坏她的名声。本家都知道了,只有心莲蒙在鼓里。
她左等右等不见大春回话,想问也没地方问。后来我生过二孩后,就不再教书了。我们俩有缘,娘家是一个村的,又先后嫁到下庙,住的相隔三四家,她经常帮我做个小孩鞋小孩肚兜啥的,我们很快成了好朋友,无活不谈。记得有一次我拿了一本《姓名与人生》,我们都拿自已家几个名字测试看吉凶。但我发现她背着我又测了一个人的笔画,我说你测谁呢?她呆呆地看着内容不说话,我凑过去看,大概就是说这个人的命格半世龙昌半世凋零。她啥也没说走了,后来我才醒悟她测的是大春,她担心他,放不下他。
有一天晚上,她来到我家,我们说了三个小时的话。她主动提起了大春,讲述了这段感情,并恳求我见到大春帮她问一下。我说他在鸡场又不回村里,我回娘家走亲戚也见不到。她说你家小秋停俩天不是娶媳妇吗,一薛家他肯定在场。我不求别的,你和他说下次碰到我把摩托车站一下,我有话和他说。
我看着比我大六岁的这个痴情女人,一时语塞。我口头答应了但见到大春却没张口。因为我知道大春早把她忘了,他们不是一路人,再续前缘只会惹人笑谈,受伤害最深的是她。更何况大春那时绯闻缠身,我是不可能让她去趟这浑水的。
她一刻也等不了,我从小秋那返回还没立定她就喊住问我,我只能骗她说和大春说了。不知道他俩后来又碰过几回面,反正大春从来没有停下过车,我能想见,她遇一次疼一次。中秋节前我准备回娘家,她跑来很果断地说,凤梅我求你帮最后一次忙,你把这个信给他。他那么聪明那么有本事,我真不想看到他妻离子散,我希望他做个好丈夫,好爸爸。我恨铁不成钢,有点粗鲁地把她的信夺过来,一下扔在煤球炉里。当时我正在蒸馍,火很旺,几秒钟就化为灰烬。她的泪水一下子涌了出来,这是我昨晚哭了撕,撕了哭好容易写好的,你不送不送吧,咋烧毁了?
我说这封信送到,我不费一点力气。但我送了,对不起你家掌柜,更对不起你。你知道你心心念念的人现在啥做派?都和小俊明铺暗盖了!他这样不负责任的男人你惦记他干啥?他懂得你的感情吗?他不配,不配你为他牵肠挂肚他更不会听你的。我不敢告诉她小俊曾拿着那封信散播她的事。她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低头站在我面前,默默看着我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去指责大春指责她。好半天说了一句话,你不肯帮我,是不是觉得我跟他一个地一个天,没有资格管他的事。我一听哭了,这到底是缘还是孽。
多方辗转她治好了不孕,生下了大儿子,也是在那一年我们全家搬到了外县,我不知道这些年过去了她是否放下了执念。大约是寒冬腊月吧,她大儿子打电话告诉我她妈没了,那一年她才五十三岁。看到她的棺木我放声大哭,早知道她的生命如此短暂,我为什么不帮帮她,让她在她认为的温情里放飞一下自己。她说她已嫁为人妻,绝不是想再花前月下,只想见大春一面让他好好做人,善待父母家人,顶天立地。可我为了“保护”这个可怜的傻女人,扼杀了她的纯与洁。我是卫道士,自以为是地批判她阻挠她,亲手将她一辈子的心结越系越紧。那天她入土,按辈份我是长辈,但我不顾家人的反对,送到了坟地。质本洁来还洁去,强于污淖陷渠沟。
以后的日日夜夜我常在思忖,也许她活到现在,我会陪着她去找大春,让她面对面了却前尘。可叹的是,逝者已矣,唯有经营好当下和将来。心莲呀心莲,遥寄素笺,盼自渡,盼落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