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好吃的火锅自然是铜火锅。
小时候吃火锅没有火锅概念,以为就叫涮羊肉。一般能吃到的有两种,一种是木炭烧的铜火锅,一种是装有不同汤底的普通火锅。在家里吃涮羊肉自然是普通锅最方便,只要想吃,熬一锅白开水,切上二斤羊肉片,再买一棵白菜,一块冻豆腐,一包方便面就够了,最多自己调个麻汁蘸料。
铜火锅吃一次太麻烦,单是烧木炭就半天功夫,再说那个锅平时放家里用不上,还占地方,一般是不会在家里伺候人吃铜火锅的,馋了就去街上找家铜锅店解馋。
印象里,好的那家店就叫廊坊涮羊肉。上大学放了寒假,爸妈带我吃肉解馋,我肯定选这里;上班以后,同事要吃羊肉,也会带我来这里。这几店开在老城区的腐败街上很不起眼的一个破挂角上,开车时稍不注意就跑过了,还不好找停车的地方。店招牌显然是2000年左右的样式,上下两层,都是小单间,水泥地面,墙上刷了半半儿绿漆的,没啥装修,一看就知道来了二十多年老店的模样了。每次冬天过去,推门就是一袭白雾蓬蓬笼笼地团绕着,眼睛也蓬起浓雾,什么也看不清,但这就是冬天里最暖的感觉。
烧上木炭、套进炉子,就端上桌了。锅里的东西特别简单,几片姜和葱、两绺紫菜、一把海米、半只小花蟹,一锅清汤白水,盖上盖,一边等着汤开锅,一边点菜,锅开了菜也齐了。解开锅盖,瞬间腾起一团雾气,就好像抱着一只大白熊,暖暖的、软软的,棉花糖也不过如此。一斤一盆的羊肉卷,长筷子一夹放进翻腾的汤里,外蹦的开水接着就安静下来了。等着再一咕嘟,血沫上来了,拿着暖瓶往锅里加进去开水,一直得加到满锅,再用一双干净筷子往外撇,血沫跟着就留到锅底下垫着的盘子里。这就可以吃了。撇一筷子放进调好的蘸酱里,就着糖蒜、韭花和豆腐肉,全塞进嘴里慢慢嚼起来。瘦肉多、肥肉少,瘦肉耐嚼、肥肉醇香,一点也不膻气、一点也不塞牙,妥妥的山羊肉。这样的羊肉卷,在我饭量巅峰时期,一个人独揽三斤不成问题。若要说有什么气味记忆,我也只能说那会总是饿着肚子急不可耐,已经全然不记得店里闻起来什么味、涮锅是什么味了,毕竟吃到嘴里、进到肚子里才是最重要的。
吃涮羊肉不同于重庆火锅,除了芝麻酱花生酱调对的蘸酱(我能干吃小半碗),一般是四小碟、四小盘,也就是豆腐乳、韭花、辣椒油、糖蒜四碟调味品,以及大白菜、粉丝、冻豆腐和任一蔬菜四盘赠菜。除了羊肉卷,其他的都不太用点。吃完羊肉,肚子就鼓起来了,再吃不下其他东西了。吃的时候最好能喝上一小杯白酒,其他酒都不配。一小杯温热的白酒,吃一大口羊肉,抿一小口热酒,装进肚子里的都是热气。每每吃完,都会借着一肚子羊肉和热酒壮胆,非要在大冬夜走回家,不仅不冷,走着走着后背就一层薄汗了。
渐渐,涮羊肉店点很多了,大都藏在后街小巷子里,价格也都不贵,但凡肉好点,指定能赚个钵满盆溢。若说哪一家是最好的,估计也只能比比开的年份了。
大概2018年来的,环保检查紧张起来,木炭烤的羊肉串找不见了,铜火锅也改良了。锅依然是铜锅的样式,肚子里面就没有了木炭烧了,下面蹲着的盘子改成了电磁炉,供热就靠这里了。上面也不用担心风口大小影响木炭燃烧了,更不用害怕一氧化碳中毒。只是这锅筒子竟然不是热的了,贴上面肉,不会粘上去,也没了烧焦的味道;撇血沫也用起了重庆火锅的家伙事儿;服务员加水也不再提醒你赶紧把肉捞一捞了,任凭肉再煮一次,没了细嫩的感觉……肉吃下去还是那个肉味,但吃了这次还想下次的仅仅是那一卷卷的羊肉,和闻什么味、用什么锅、吃什么氛围关系不大了,涮羊肉和重庆火锅的区别也只是麻酱还是油碟、原味还是麻辣之间的不同了。
恐怕即使如此,廊坊涮羊肉还是我记忆沟壑里最纯粹的一道。这里面储存着大学放假回家后爸妈给予的肆意和满足;这里面记录着去了远方的朋友最后一见面时的不舍和祝福;这里面也能看到同事晋升后我们庆祝时的兴奋和喜悦……
尝过各种火锅,最爱还是涮羊肉,最是那种纯粹的味道难以割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