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寒露时分了。暑气渐退,冷意初起,把秋凝成了晶莹的露珠。
我在城郊的秋林里漫步,看到一路萧条,不免产生悲秋之情。
一个女孩坐在一棵枯树下,如墨的青丝捥成一个髻,髻旁插着几朵淡紫的小花;雪青色的旗袍上,绣着和发上一样的小花。她的面容,她的身段,她的衣着与发束都是那样美,让人不由想到:她笑起来该有多好看!可是那浅色的眸子里,为何流淌出深深的忧伤与憔悴?
“这是?……”,我指向她髻旁的小花。
“紫鸢花”她淡淡地回答。
“你在等人吗?”我又问。
“是的”
“多久了?”
“算不清了。几年,几百年,几千年,都有可能。”
“谁,值得你等这么久?”
她抬眸,一瞬间,我好像看到了她眼里闪烁的泪光。
“这就是一段故事了。你想听么?”“嗯”
“也好,”她叹气。“我也许是要忘了,跟你讲讲,兴许还能回忆起来。”
于是我便坐到她旁边,静静地听她讲。
你要明白,这天地间,所有花草树木,飞禽走兽,鸟树鱼虫,经过修炼,都️可化为人形,或为精怪,或为妖仙,其中,最刻苦者,可为神。你问我是哪种?我既不属精怪,亦不为妖仙,我是紫鸢花之神。你问我何以为神?且不要打断,听我一一道来。
那年,我还是株尚未修成人形的紫鸢花,与姊妹们每日沐浴阳光雨露,随风摇曳,好不快活。
我们生长在郊外的山坡上,是一群孩子常来嬉戏打闹的地方。不知是从他们中的谁开始兴起,把我的姊妹们一个个采摘走了,不用说,后果肯定是枯萎在那精美的花瓶里,再无修炼为人的可能了!可是在他们中,竟有一个少年从不摘去我的任何一个姊妹,还常劝阻他的伙伴,紫鸢花越少,他越是爱惜我们,可是最终还是没能阻止紫鸢花田的消失。大约是我长得偏僻,他们没能发现我,于是,我成了最后一株紫鸢花。
唯一的东西总能使人加倍爱护,少年对我也是如此。可是有一年的太阳是那么毒辣,镇里不少人中暑病倒了,他也没能逃过一劫,我自己也被烈阳烤得要蔫儿了!就在我奄奄一息的那天,我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山坡——是他!我要欢悦得不能自己了!可是他看上去那么瘦弱,又令我感到难过。
他把我带回了家,把我种在他家的屋檐下免受曝晒,他自己却病怏怏得躺在床上。旱季里一口水是救命之源,得到一口水又是多么不容易,他却愿意将来之不易的水给我灌溉一些。看着自己的恩人被病痛折磨而自己却无能为力,这无疑是痛苦的,于是我下决心修炼为人形,并且要成为紫鸢花神!因为只有神才能解除人类的痛楚。
修炼的过程是难熬的,每一次蜕变都使我感到钻心的痛,可我甘之如饴,只为今后能守护我深爱的人,不让他再忍受这凡间的病痛。
终于等来那一天——我拥有了人的面貌与神的力量。我让天降甘霖三天不休,唤醒死气沉沉的天空;又让漫山遍野开满紫鸢花,点缀这伤痕累累的大地。他目睹了我的化身与世间的复苏,他呆呆地望着我——他怎么敢相信这是他小小的紫鸢花呢!他的目光使我感到脸上一阵热。我向他垂眸,他脸上泛起一片红晕。
我们各诉衷心,相濡以沫。他说要去远方闯荡,给我更好的生活。他说从这里顺着一条河朝上游走,走至尽头,便是他要去的地方。他握着我的手说他会回来娶我,那时便在此地相约。我答应了。可是这一走,便是许久,至今没有回来……
一路上,我都在回味这个凄美的故事,感叹与女孩的痴情,却又对男孩的失约感到不解与愤慨,直至一晚都在脑海中萦绕。
第二天清晨,我被手机里的一串信息的叮咚声炸醒。我睁着朦胧睡眼去点头条信息,一行大字赫然入目:
举世瞩目!河流尽头的密林里竟暗藏废墟?考古界又有新发现!
近日,考古学界著名学者///带领团队考察我市古迹……顺河逆流而上,竟在河流源头处一片密林中发现大面积废墟,疑似地震所致,建筑疑似来自数百年前……
……他说从这里顺着一条河朝上游走,走至尽头,便是他要去的地方……
我感觉大脑嗡嗡直响,不知怎么来到的城郊,又怎么跑到昨日的树林里,却发现女孩已经不在那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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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年寒露。虽然说有密不透风的树林挡着风,但是入秋的冷空气还是冻得游客们缩手缩脚直打寒噤,唯有导游热情四射激动不已对着眼前的树手舞足蹈。
“亲爱的游客们,别看这树林普普通通,但穿过这树林,我们便可以看到……”
无需他再解释,那绚丽的景象就足以激起人们的惊叹与赞美:
宏伟高大的城墙遗址高傲地矗立着,像一柄利剑直刺青霄!剑柄爬满青苔也掩盖不住当年的风华,而它的的身下下,是一望无际的紫鸢花海!淡紫色的波涛涌动着、翻滚着,秋风乍起,卷起一股淡紫的风,在天地间旋转,绚丽而凄美。
紫鸢花,又名返魂草,她是中国传说中痴情的女子所化,为了早猝的爱人,在秋末静静地开着紫色的小花,无望地等待着爱人漂泊的灵魂的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