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长桥

时间给最亲的人留下的痕迹,说好听点,叫年代差异;扯下它礼貌的面具,就是赤裸裸的“代沟”。

所谓代沟,像是心上的一道旧伤疤,越是触碰越容易撕裂,越是掩盖越容易恶化,最终是碰不得,盖不住,治不好。而且,随着时间的齿轮一圈圈碾过,它会变本加厉,越陷越深,你奈他何。

时间又是那么浪漫而无理的家伙,不经由你同意,擅自把你送至时光大桥,在桥的前端,站着一户人家,让你此后,有了感情的牵挂和精神的寄托,有了存在的意义。

桥上,男人任由你柔软的小脚踏着他的鞋上,女人佝偻着腰,伸出几根手指,轻巧地牵上你的小手,配合着你的步伐,一步一脚印向前缓慢地走着,那时,日子是海沙,一丝一丝地流走。

等你渐渐大了,脚步慢慢稳了,能够跟上他们的步伐,甚至还能与他们肆意嬉闹,不顾一切往前奔跑。因为你知道他们会追上来的。那日子是溪水,弯弯绕绕,时而湍急,时而舒缓。

这时,时间又催促着你加快速度,前面有更美的风景,等着你去瞧瞧。

于是,好奇的你,越走越快,见到了更大更绚丽多彩的风景,一路也遇到了不少有趣的人,建立了更多的羁绊。那时的你,只顾着往前冲,只知兴奋和惊喜,一不留神就把他们落在身后了。你想着,他们会跟上的。这不偶尔一回头,他们就在不远处。好不容易你定了心,等他们赶过来和你汇合。可是等着等着,你却不耐烦了,嘟囔道,才几步路花了这么久的时间。没来得及说不上几句,你就去追赶同伴了。

转身就走的你甚至没能好好看看他们,自然也发现不了他们额头渗出的汗珠和微微起伏的胸口;自然也不会注意他们脸上渐渐攀上的皱纹和慢下来的手脚。那时,日子像是瀑布,哗哗作响,不知不觉中,就大把大把地流失了。

再后来,你走得远了,步子越发稳健了,也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同行的人越来越少。形单影只的你,想起了从前,忍不住想回头看看,总想走慢点,等等故友亲朋,等等他们。待你微眯起了眼发现,在很远很远的那头,有两个相互搀扶的模糊身影,一摇一摆地极慢地朝着你走来。此时,酡红的夕色染在他们身上,把他们的身影拉得极长,你伸出手,企图离他们的影子更近点儿,再近点儿。可是,时间不允许你停下,更别提往回走了。

那时,日子像是秋日连绵不绝的冷雨,不能躲避,也无法拒绝。凄凄凉凉地,待你发现时间是个贼的真相,它早已偷光了你的选择。唯有夜半的沉默叙说着你的情绪。

后来的后来,你手里渐渐被一只,甚至两只,三只手塞满。当你拥着那个纤细柔软的身体时,轻笑道,原来还是逃不过时光的“劫”。曾经在你身上留下的刻度也将在这个身体上一点点刻下。你和他/她也终将站在鸿沟的两端。像是预知到了未来的离别,你把胳膊紧了又紧。身后的他们大概也是这样珍惜而不舍的感情吧,这么一想,眼前蹭上了一层水汽。

说到底,父母和子女是逃不过的轮回,温馨的往事到了临了,像极了一个个倒刺,每当你想起一件,就会带来细小而密集的疼痛。可总归让暖乎乎的思念有了源头,也有了归处。

附:

顾城《赠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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