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于芷涵
从美好的梦中走出,凡卡有些眷恋。
他轻轻悄悄地打开门,便听两个店伙计在耳语:“你知道吗?老板昨天上教堂遇见一个老朋友,那老朋友想向老板买个学徒。”
凡卡震惊了,店里学徒只有他一个,指的是什么可想而知,忽然,门被凡卡顶了一下,发出砰的一声轻响,店伙计的脚步声,由远至近……“可恶的小兔崽子,偷听对吧?找打!”两人一拳一脚,面色戏虐,直到老板叫他们帮忙。凡卡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又是旧伤添新伤。
“凡卡!”老板的声音响起,“下来!”凡卡连忙去老板那。
“下午给我穿干净点,终于不用留你这个笨手笨脚的家伙了,带上你的破玩意儿,给我好好伺候新老板。”
是啊!自己只是老板们交易用的货物而已,凡卡的思绪回到自己身上。凡卡被一个店伙计揪着衣领,来到了路边的一家店铺,牌匾是歪的,黑沉沉的店铺中清晰地传出了摔东西的声音,女人的尖叫声与男人的叫骂声混在一起。那个领他的店伙计面沉如铁,仿佛早就习以为常。
凡卡除了衣物之外,还有一个老旧的怀表,早就不会动了,链子也生锈了,但那是爷爷在他出生时给他买的,他实在舍不得当。
上了阁楼,什么东西都蒙上一层厚厚的灰,阳光照不进来,只有阴冷潮湿的气味,两床发黄的破旧被褥放在角落,刚开门时还有几只老鼠逃窜,天花板上的蜘蛛网,似乎也在冷空气中瑟瑟发抖,阁楼上近乎空荡荡。
“新来的,下来!”传来了店伙计的叫声。“新来的,这是10份报纸,你要准时送达!”店伙计扔下两大捆半人高的报纸和10户人家的名字地址,那两款报纸,与凡卡的小身板不成比例。
一天的工作完成了,他甚至没见到过老板。
回到阁楼,他惊讶地发现,阁楼中出现一个金发女子,头发乱糟糟,裙子残破不堪,眼神死寂,直直盯向某个地方,如果不是还听得见她粗重的呼吸,还在角落蜷缩着,在冷空气中颤抖,凡卡也许会认为自己看见一个死人。
“你好,女士!”凡卡试探性打了个招呼。那女子抬头看见凡卡,忽然,她舔了舔干裂的嘴,用嘶哑的声音说:“来吧,孩子,没事的,坐这儿。”
也许是注意到凡卡惊疑不定的眼光,她回了几分神,眉宇间温和了许多。
“你是这儿的佣人吗?”凡卡试探性地问。“不!我是老板的妻子。”凡卡惊了,他注意到自己没有用敬语,连忙改口:“夫……夫人,冒……冒犯了。”腿一软坐倒在地。在以往,对老板娘未用敬语,就只有挨一顿胖揍,那第一次被揍的鞭痕,狠狠打进了他的心里。那女子笑了一下,他的心随着痛了一下,那是多么凄凉无助的笑。“我这个老板娘和佣人有什么区别?”“老板人好不好?”女子怔了一下:“好!当然好?他简直是世界上最好的老板!”老板娘仿佛在自嘲。
凡卡算是出了狼窝,又入虎穴。
这是一个大雪的早晨,雪堆积了一尺厚,在这个寸步难行的日子,凡卡穿着一件小布破衫和一件单薄的外衣。脚上光溜溜的,小脚被冻僵了,一片通红,还插进几个锋利的小冰渣,被那个醉鬼老板推出门送印刷好的报纸,凡卡对重量和寒冷都麻木了。
那些穿着厚实棉袄的少爷小姐们,在选圣诞礼物。这是没有爷爷的第几个节日啦,爷爷兴许是忘了看信了吧,如果爷爷来找他了,找的到吗?爷爷就是个天生的路痴。凡卡在干活空隙总在想这事。凡卡送完东西回店时,只听见瓷器破了的声音。他赶回店看,只见身材肥大的老板,一边喝着酒,脸红扑扑的手里拿着一个破了一半的酒瓶。老板娘满头是血,店伙计像是没看见,继续印刷。
凡卡吓得连滚带爬跑出去,可他能求助谁呢?一人在外只是孤苦伶仃罢了。
如果是以往那些日子,他首先会想到疼爱他的爷爷,比方追到的蝴蝶又跑了,头发上粘蜘蛛网了,被小虫咬了,泥鳅不理他了……尽管这些都微不足道,爷爷总会用那经历了沧桑岁月的双眼看着他,笑着安慰委屈的小凡卡,现在他不想再呆在那个肮脏的地方了,他被折磨得是人非人。凡卡在心里祈愿爷爷能保佑他离开这个地方,他希望的不只是安慰而是解脱。
可如今,这诺大的莫斯科,什么都有,唯独没有他凡卡的家。
忽然,他想起去求助警察,他们也许能帮他找到爷爷,再用法律制裁那个杀了妻子的禽兽老板。就这样,凡卡下定了决心,像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到了!看着高大的莫斯科警察局,凡卡有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凡卡对警察有种心悸感,总是感觉他们让人害怕,但除了政府,他无依无靠了,他怀着忐忑的心走了进去。
但里面的场面和凡卡设想中的差别太大了,到处都是雪茄的烟蒂和满地散落的空酒瓶,警察们都在赌博,哪有个警察的样子?
“您好,先生,请问我能报案吗?”凡卡找了半天,壮起胆子问一个中年的警官,他正在下注。
“报案?报什么案?你是哪来的?””中年人叼着烟,说话含糊不清。
“我是普斯顿印刷厂的学徒。”
“是你老板让你来报案吗?
“是我自己要来报案,我老板快打死自己的妻子了,快出人命了!你们快去救救她吧!”
那警官不屑一顾的表情凝固了,眼神出卖了他心中的狠毒。 “嘿!兄弟们都来看看啊!一个下贱无耻的小兔崽子来报他老板的案……当奴才的穷家伙竟然敢污蔑当老板的,这不是造反吗?”
那些围过来的警察,相互耳语着,脸上写满的嘲笑是根本没有掩饰的。那中年警官一巴掌扇去,凡卡被扇的脸上印出个红掌印。凡卡毕竟还是个孩子啊!他捂着脸,泪水直往肚里咽,紧跟着一个棒子过来,凡卡拿手拼命护住头,只听“咔”的一声脆响,一只手没有了知觉,软了下来。凡卡奄奄一息,口鼻泛有血丝,头上更是鲜血淋漓,染红了他的金发。脸上惨不忍睹,指甲折断了好几个,身上有无数鞭痕,那是他两年来的印记,在这个社会他早已体无完肤。
中年警官提起凡卡的衣领,怀表从贴身的口袋中掉出来,凡卡慌了,连忙拿手去捡,但怀表又被一只大脚踩住了。
“先生,请把那怀表还我……”已经生了锈的怀表,被中年警官甩来甩去,凡卡似乎能听见怀表痛苦的呻吟声。忙去抓,但只在警察的身上留下了一个浅浅的白痕。那警察悖然大怒,用浑浊发黄的眼睛怒视着可怜的凡卡。
“先生,请不要弄坏它!”他苦苦哀求。
“难缠的家伙!”警察咒骂着,“把这个家伙送到他老板那,让他老板教训他!”
几个年轻的警官把凡卡押回醉鬼老板的印刷店。
“小东西……”醉鬼老板把脸凑得老近,扑面带来一股令人厌恶的酒味,“听他们说你去报案了?报谁的?我的?能耐啊,小伙子,难道你不知道警察局长是我的熟人?”
凡卡被老板一脚踢进了地下室,头撞到了地下室的水泥墙壁,拖出一道血痕。
“咔”的一声,门被锁上了,凡卡被废了一只手,只能用另一只手强撑着坐起来。
他嘴唇干裂,颤抖着。不行!他需要水,他要坚持住,他要等爷爷,爷爷会来找他的。如果坚持不住了,爷爷还能找着谁呢?
“爷爷,你快来呀!带我离开这个地方,我想回到乡下,圣诞节一起再去砍圣诞树,我再去努力赚钱为你买一把猎枪,我们就不用饿肚子了。爷爷你快来呀!我有三天没吃东西了,我说不出话了,我好想离开这里……”
他仿佛看见了自己回到了乡下的那片枞树林,自己穿着崭新的棉衣,爷爷拿着刚猎来的火鸡,火鸡身上还挂着露珠,在阳光下灼灼生辉。凡卡再也忍不住内心的激动,飞也似的跑向爷爷……“爷爷,爷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