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发现社会也可以计划,是一个重大的发现。乡土社会的人民依靠欲望行事,但在现代社会中欲望并不能作为人们行为的指导,于是产生了需要,有了计划。从欲望到需要是社会变迁中一个很重要的里程碑。
人的行为是有动机的。一方面,人可以控制自己的行为,所谓意志。一方面人在取舍之间有所根据,这根据就是欲望。欲望规定了人类行为的方向。人类依着欲望而行为,他们的行为是否必然有利于个体的健全发展,有利于社会间个人的融洽配合,社会的完整和持续?这问题在这里提出来并不是想考虑性善性恶,而是从人类生存的事实上发生的。直接决定我们行为的是欲望。这些欲望索引导出来的行为是不是总和人类生存的条件相合呢?
于是十九世纪发生了一种理论,每个人只要充分的自私,充分的满足我们本性里的欲望,社会就会形成一个最好、最融洽的秩序。就是所谓的“看不见的手”。这理论所依据的其实并非现代社会,而是乡土社会。并不是因为存在看不见的手,而是因为乡土社会中个人的欲望常是合与人类生存条件的。两者之所以相合,那是因为欲望并非生物事实,而是文化事实。问题不是要本身,而是要的内容。这内容是文化决定的。欲望是文化事实,并不是说一切文化事实都是合于人类生存条件的,而是不合于生存的那些都已经被自然淘汰了。
于是就有了另一种理论,即人类现有行为,后有思想。决定行为的是从试验与错误的公式中积累出来的经验,思想之保留这些经验的作用,自觉的欲望是文化的命令。在乡土社会中,这也是正确的,因为传统就是经验的积累。乡土文化中的微妙的搭配可以说是天工,而非人力,虽则文化是人为的。这种不自觉的印合,有它的弊病。乡土社会变迁速率很慢,人们可以从容的盲目试验。而工业革命早期,思想家还想把社会秩序交给看不见的手。像美国那样发达的文化里,那样复杂的社会里,居然还有这样大的势力在反对计划经济。出起乱子来,却非同小可了。
这时发现了欲望并不是最后的动机,而是为了达到生存条件所创下的动机。社会学里产生了一个新的概念,功能。功能是从客观地位去看一项行为对于个人生存和社会完整所发生的作用。功能并不一定是行为者所自觉的,而是分析的结果。这里理性的时代,理性指人依已知道的手段和目的的关系去计划他们的行为,所以也说是科学化的。
在现代社会里,知识即权力,因为在这种社会里生活的人要依他们的需要去做计划。从知识里得来的权力是时势权力。
从欲望到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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