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道家。道家讲执没佛家讲得多。道家虽然有不同的门派,但都是要成道,不过对道的认识不一样。有的认为道是清静无为的、纯朴的,让人要回到那里去。佛家说的佛,真如佛性、法性真如,或说大伙都到一起去了,就是法界,也叫真如界,也叫华藏世界海,那就和道家说的最根本的“先天地生”的无形无象的道差不太多。过去论世界本原,到了高层次,从思辨、从体会基本都差不多。创立道家的老子他也是不着的,哪边都不着,他讲什么都讲两边,他的辩证法都是两边的。有和无,两边讲。但他总的强调要沾于无,要到无里边去。不过老子可不是讲要无,而是要自然。说天大、地大、人大,最后还是道大(人大就是王大)。他说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怎么样?道法自然,法到自然里边来。要自然不也是执着吗?他说你执着就不自然了。这里也有二难性。你要想自然本身就是执着,你真要到了自然,你就不应该想去自然,想去自然就到不了自然。这都是在文字上、嘴皮上打架。真正练功的人就不是这个样子,练功他感觉到了,要自然是个趋向,让你往自然那去,奔着自然走,一到了自然,已经感到自然,到了自然里边了,已经自然了就没有要不要的问题了。修功和嘴皮子功历来这两家就打架,有好多人你只要说个词他就给你批,完全是在文字障里边,跳不出文字去。这一家批那一家,那一家批这一家,打文字仗,而不真正去实践练功。我最近看佛教文学有一篇文章,讲佛学是怎么坏的,就是被“说禅”说坏的。说禅以苏东坡达到最高点,苏东坡就是说禅的,他挺聪明,懂好多事,不好好练功,拿文字去抠。有的人就讲,说禅就成了屁禅,跟放屁一样,中国的禅就这么搞坏了。中国很多人到现在就是说禅,不是去坐禅,不是去参禅,只说禅。不过这句话我也不完全同意,你要不说怎么禅呀?那个人是这么写的,说应该先坐禅,能跏趺坐两天不动弹,才能有资格说禅。这不也是在说禅吗?应该看你是结合实践说,还是去咬文嚼字,去抠那个字去说。如果不应该说,那老子写五千言干什么?佛经要这么多干什么?要想说,通过练,有了体会再去说。没体会去瞎说那才叫说禅。
道家讲,道家是超世间的,佛家是出世的,认为出世就不对了,就着于一边了。现在道家真正按照老子《道德经》那么讲的,就数台湾的萧天石这一派。他们这么讲:佛家出世就错了,非要出世这本身就是执着;儒家入世、治世,这也不对,又执着了;唯独道家是超世,既不是入世也不是出世,是在世间而出世间叫超世间。他们说道家最好,道家不讲空,也不讲有,讲自然。自然这个词中国本来就有。佛教讲的最根本的东西也是让你回归自然,通过练功让你回归意元体那个体象的自然。道家也是让回归这个自然。两家本质本来没什么区别。道家讲,要想修道,脑子里边的东西都不能要,要损,一点点地把它磨了去,什么都不要,到了什么情况呢?“以至于无为”。这个“无为”是指脑子里不想,不预先去想,不追忆。无为并不是什么都不想,就是不预计,不无故去想。但最后又可以无不想,什么都可以想。怎么理解?事情来了,你得反映。它也是让你不要执着一点。上次说的老和尚把一个女人背过河去了,走过去后,小和尚说大师兄你怎么能背个女人呢?大师兄说你怎么还背着个女人呢?意思是你脑子里着了。本来一个女人要过河,她不好过,背过去很自然。背过去放下女人,脑子里就空了。背时也没有想,这是个女人,我背着她。她需要过去,但有困难,我把她背过去,很自然。来个女人不需要你背,你说我把你背过去吧,行吗?她需要,你帮她解决这个需要,两个一结合,过去了,就完了。那儿需要,你满足了需要,成了个混元整体。干什么事情都有一个混元整体,比如你要拿这个东西,你需要拿时,一拿,两个混元了,成一个整体了。当你不需时,它有自己的独立性,它自己也是混元整体,你也是个混元整体。处处保持混元整体不就解决问题了吗?老子就讲过这个问题,他讲混而为一,混合之后成为一个整体。事情来了你脑子一动,两个一混,混成一个了。如果你要把它一分,它就作为一个孤立事情孤立起来了,孤立之后你把它在脑子里存起来了,那就成为执着了,它没混合。老子讲要把脑子里这种孤立的东西损掉,不要。脑子里没这个分别了,然后你干什么事情都是混了。一混就是没有分别,混合是一个,分开也还是一个,还是没分别,老子讲损是从这个意义上讲的。很多人不懂得老子讲的本意是什么,把它搞错了。在这一点上应该说老子讲自然是比佛法讲得透彻一点。中国人的语言具有它的特殊性,外国的佛经翻译成中国话时,不那么确切,有这个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