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学那些年,我吃过了什么

我读小学的时候,家离学校有近十里,我每次上学上坡下沟,翻山越岭得走上一个小时。尽管路途遥远,山路崎岖,我还是选择了走读——学校的住宿环境太糟糕,我年龄小生活又不能自理。这就意味着我每天上下学得走二十里山路,来回共两个多小时。

那时,龙潭河小学有一个食堂,有师傅负责为我们蒸饭。饭是从家里带的。每天晚上妈都多煮一点米饭,多炒一点菜,第二天早上便给我将饭菜装在铁盒子里,再用一个塑料网兜装好。到了夏天气温高的时候,饭菜容易变质,妈一般都会起得很早做好新鲜饭菜再给我装盒。

由于路途遥远,网兜提着的饭盒有时会挂上一根树枝,有时又会甩来甩去碰着一块石头,有时会走路一不小心绊倒,盒子里的饭菜泼出来了,我便只会看着落在地上的白花花的米饭,抹一把眼泪,再悻悻地走向学校。那时手头一般是没有零花钱的,学校也没有小卖铺,我便会饿上一整天,晚上放学爬山时只觉肚子里叫得厉害。当然,这样的日子也不长有,刚读一年级的时候遇到过几次,后来年龄渐长,走路似乎也稳当多了,而且我更喜欢将饭盒放在书包里挎着,这样走路更方便。然而这也有不幸的时候。如若早上妈炒了肉片,给我的饭盒里盛了好多的油,油片并不能全浸到饭里面,饭盒竖放在书包里,便会有油渗出,使得书包里惨不忍睹。

有一次上学,我们一行七八人正走在“阶踏凳”(一个陡坡的地名,路全部是用石阶砌成的)上,不知怎么我的饭盒子就泼了,米饭撒在路边的田里,我的泪又漱漱地落下来。其它几个男孩子都劝我不哭,一路吆喝着上学去,读六年级的焦才明是平时我们这支队伍中最沉默寡言的一个,他居然捡起我的饭盒,然后把他的饭菜给我倒了一半进去,我这才满怀感激地止哭,继续往学校走去。几十年过去了,当初他给我吃的什么饭菜早就忘了,我们也很少碰面,但多年前早晨的那一幕却还鲜明地印在心里。

我们到学校的第一件事便是把各自带的铁饭盒放进一个铁笼子里去,似乎是一个班有一个专门的铁笼子吧。铁笼子是用几根小指粗的铁条焊接而成的长方体,我们把饭盒挨个摆好码好,等到一个班放齐了,就由大个儿男生把它抬到厨房里交给师傅放到大灶上去加热。到了中午的铃声一响,一窝蜂地涌向厨房,去找寻自己班的铁笼子,再找寻自己的饭盒。低年级的时候,常常有一些熊孩子拿错了饭盒,丢失饭盒的孩子找不到了,便在那里哇哇大哭,引得住校的老师又来帮忙一一寻找。我那时是不会找错饭盒的,记得爸爸在饭盒的顶面侧面都给我用小刀刻了名字,而且在饭盒把手处丢了一根红毛线绳,这样我总能很快发现自己的饭盒。也有临到吃饭时眼睁睁地饿肚子的时候。一些调皮的男孩子在找寻自己的饭盒时,动作总是很粗暴,把人家的饭盒从高处移开,有时就是掀开,一不小心某同学的饭盒盖子就挪位了,饭菜泼洒一地,只落得那同学在教室里眼巴巴地看别人大快朵颐。

各家同学带的饭菜大致差不多。那时农村也没有卖菜的,一般都是应季节的蔬菜。春天就是白菜薹、酸白菜啊,到了夏天就是茄子黄瓜辣椒土豆等等。条件好的,能吃上几片肉,每顿都是白米饭。也有条件差一点的同学,带到学校的还是包谷饭,干枯松散的样子。到了田园里没有时蔬的季节,往往以土豆为主,酢辣椒和咸菜也是午饭的主角。我有时候更偏爱吃鸡蛋饭。

到了五年级,学校规定要在学校住宿并上晚自习了,我再也不能每天吃到较新鲜的饭菜。一般周一早上会带一大盒子肉炒咸菜或者肉炒酢辣椒到学校,这样的菜经放。另外带一盒子炒豆角炒茄子之类,周一当天可以吃两顿。米是从家里带到学校的,爸爸缝了一个拉口白米袋,每周日妈就将那米袋装得满满的,周一我便用背篓背上大米、炒菜还有鲜土豆、猪油、稀辣椒等上学。由于是我和妹妹一起住校,菜吃得快。一般到了周三,带的熟菜就吃完了,我们便开始自己蒸菜吃。我们把土豆削皮,然后在脸盆里用清水洗净,再切成块状。爸爸给我准备了小樟树菜板,一把菜刀,切菜自然方便。而更多的同学是把土豆沿着比较锋利的饭盒边沿按下去,分成几大块。然后我们把土豆块放进饭盒里,舀上一勺稀辣椒,放点盐,再挖一勺猪油放进去,加半盒水便可以放进铁笼子去蒸了。那时妈会做一种脆脆的酸咸菜,在家切成细丝状,放进罐头瓶里装好,嘱咐我们带到学校后,将瓶口倒过来放进盛有清水的碗里面,这样酸菜放个四五天不会变质,依然是脆脆的。我们在蒸饭的同时,便将酸菜挑一部分放进菜盒里,再加点水、猪油和辣椒酱。到了吃饭的时候,满寝室都飘着酸酸的咸菜香,惹得同学们直向我讨要一口。那时,妈每年都会备上各种各样的干菜、咸菜,园子里的蔬菜也样样不缺,上学时妈总是想尽办法为我们准备一点好的菜品。有些同学就没有这么幸福了。周一到校时,往往没带什么熟菜,一整个星期可能都在吃土豆当中度过。要是安排得不够好,后几天总要讨别的人菜来吃,连米也要向他人去借。

到了天气炎热菜容易发馊的时候,我们便不带太多熟菜了,以吃土豆为主。那时妹妹还在读二年级,不需要天天上晚自习。每周三她便请假回家,带回要洗的衣服,顺便带来一点新鲜的小菜,解决一两顿吃饭问题。

小学六年的饮食生活大抵如此。到了最后一天毕业考试,食堂的李师傅竟然炒了一盆青椒丝。每份五角钱。我到现在都能记起那青椒丝的绿,绿得纯粹,绿得发亮。于是,我以一大盒白饭加一份青椒丝的美味结束了我的小学生活。

2017.2.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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