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纳山脉上的红色天空下起了雨,“唰唰”地打在满树绿叶上,弥漫出清新的味道,山中深处传来哇哇的鸟叫声,凄凉而惨淡。
在加纳山脉其中一座名为孔雀的山上,一个孩子正在雨中努力追着跑在他前面的影子,边追边大喊道:“孤,我们一起跑出这个荒凉的地方,我要为你建一座乐园。”
孤是一个影子,没有生命,也听不到孩子的声音,但孩子为了看到影子,冒死爬到千丈高的月亮树上偷摘发光的月亮果,那月亮树是凤王月女修行之地。
孩子用双腿夹住遍布尖刺的树干,手臂用力抱住树干往上爬,锐利的刺钻进他的手心,胸膛,大腿里,他拔出来,踩着刺继续向上,越疼他越奋力往上爬,血滴与汗珠混合啪嗒啪嗒落地。渐渐的,孩子听不到了,他爬到了顶端,摘到了最大的月亮果,他看到了孤。
孩子蹲下身来对孤道:“孤,你知道为什么我要摘最大的这颗吗?”好像孤能听懂他的意思,他高兴地站起来,无比坚定地自答道:“因为活着,就要最好的。”
孩子不知道月亮树上的月亮果是月女分散的精魄,而月女第一魄就藏在最大的月亮果里。
孩子拿走的是一团火,烧不尽熄不灭的火。
月亮果的温度一直上升,很烫,孩子咬着牙硬是不肯放手,他怕一松手,月亮果掉下去,孤又消失不见,他不想一个人。
月女秀美绝伦的脸上带着不易察觉的笑意,映着月亮果之光,仿佛镀上的一层绝美的金色,而孩子抱着的月亮果突然变得温暖起来,他高高将其举过头顶问道:“啊啊…啊…这样的日子还要多久...”
是啊!这样的日子还要多久?没有回答,永恒的时间像一张网,把每个人都牢牢罩在里面,然后命运在时间的长河里流淌。
第二日临近傍晚孩子跑出了加纳山脉,到了山下妖魔道五城之一的骷髅城。他不知道山下这座城里竟全是和他一模一样有眼睛有鼻子的人,但那些不是真正的人,而是修得肉身的妖。他们学着凡世的人一样在妖魔道筑起城池,高楼,客栈,集市,妓院......他们凭借百年努力方修得肉身才过上了人的生活,现在也可以和人一样继续修炼直至成神得到不死之身。
上天是不公的,在修行上让人直接跨出一大步,却给妖设了一道门槛。凡人即使清楚这点却不懂珍惜,在过去的六百七十年里人类得到神位的人数不足妖兽二分之一,不过在迹宸刻意的打压下,才勉强得以维持平衡。
孩子一手抱着月亮果,一手搂着獬豸蛋,沿着堪比人间的热闹大街又蹦又跳,由于温度适宜,甚至有些回暖,身上用藤蔓捆绑的芭蕉叶子被他尽数抖掉,他裸着身子,而月亮树上的尖刺划出的上百道小口子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着,引来周围无数道震惊的目光。
“青蛇大人,那个赤身的孩子恐不简单!”一个头大如牛的黑衣男子望着远去的那道瘦小身影道。
男子身旁,站着一个头戴黑色纱帽的人,分不清是男是女,只见那人张开嘴,黑纱里突然伸出一条舌头来,细长尖利,沾满唾液,那人用舌头舔了一圈薄薄的嘴唇道:“他的手上拿的可是獬豸蛋和月女精魄?”
男子点头。
“跟上!”
孩子察觉到了来自周围的异样目光,于是他径直地朝一个阴暗的巷子里跑去。此时,因为好奇,他学着街上那些人披着捡来的一件长衫,青色的长衫垂到了地上,孩子放下左手中的獬豸蛋,抓起拖在地上的衣角别在腰间。
“衣服脱掉光着身子且不舒服,这里可不比人间,没那么多的条条框框,而且不穿衣服的男人最有魅力哦。”一阵暗绿色的光闪过,孩子抬起头看到,一个打扮艳丽、通身若有淡青色光华的女人眨着一对大大的眼睛,左左右右地晃动着柳腰,而在女人身后,站着刚才街道上那个头大如牛的黑衣男子。
“嗯呢......小女子美吗?”女人眨眼间便来到了孩子跟前,薄薄的嘴唇几乎快要贴到孩子的眼睛上,一股罂粟香味渗入孩子的鼻息里,孩子往后倒退一步问道:“你是谁?”
“小女子是你的奴隶,可以给你带来从未体验的快乐。”女人风情万种地撩开孩子的青衫,白如凝脂的双手撩动着孩子裸露的胸膛,稀疏的天光透过两座屋檐的缝隙打在女人的身上,更添了几分倾倒众生的风姿韵味。
“你的眼睛在说话。”孩子道。
女人细长的指甲划过孩子脖颈,嘴唇贴在孩子额头上,接着她用舌头饶有滋味地轻咬着孩子干净的肌肤。
“......嗯......舒服吗?”女人发出一阵轻微的呻吟声。
“你的眼睛说你想拿走獬豸蛋和月亮果。”孩子黑色的瞳孔在向周围慢慢扩散,渐渐吞噬掉了白色的眼球。“你想夺走我的孤,是吗?”
女人没理会孩子的问话,终于热烈地吻住了孩子的嘴,轻薄的衣服忽隐忽现,精致的胴体散发着诱人的香味。她用牙齿啃着孩子鲜红的唇,仿佛要把他整个人全部揉进自己的身体她才甘心。
天光昏暗,斑驳的小巷逐渐消隐,变成一栋烛火通明的楼阁,透过一楼第三间房的薄纸窗可以看到,似乎放下了敌意,孩子迎合着女人火一般的热情。
女人按住孩子,生怕他溜走似得,把他拽到了金红色丝绸编织的大床上。然后女人春意盎然地蜷缩在床上,头压在红色的枕头上,枕头上铺满了女人的青色长发,她侧过头满眼柔波。
红色地毯映着满屋的烛光愈发透亮,床柜上摆放的是两盆粉色的情人花,花瓣一进一出地颤动,溢出一屋子的香味。
在那张明亮的大床上,女人泻下那件轻薄衣物,细腻光滑的裸体仿佛一件杰出的艺术品,她娇喘着,小嘴半咬手指,发出舒适地鼻息声,她的双眼微闭,长长的睫毛轻颤,楚楚动人,香艳绝伦。
从孩子进入骷髅城到现在已经过了五个时辰,天黑了下来。
小巷里,几束月光倾斜落下,仿佛为跪在地上的女人披上了一层白纱。见女人如此轻易中了孩子的幻术,头大如牛的黑衣男子赶紧跑开。
“她是你的主子。”孩子直勾勾地盯着黑衣男子的眼睛道,黑衣男子拼命往回逃,逃到了入口处,但无论他的速度多快,孩子总会在下个瞬间挡在他面前。“你应该忠于她,那是你的本分。”话音刚落,黑衣男子仿佛被麻痹了一样动弹不得,孩子轻易地扭断了他粗壮的脖颈。
黑衣男子死都不明白——迹宸的眼睛是幻术根源,而他从刚才到现在一直在盯着。
我聚集起黑夜中稀疏的光元素,为自己捏出一个透明的灵体,银色的焚光袍贪婪地吸收着狡黠的月光,形成屏障,隔开我与这个逝去九百多年的时代。
从小巷口望去,孩子进来的那端正是灯火通明的街道,黑衣男子动也不动地倒在入口处,在他身旁围满了人,或是指指点点大声议论,或是嘲笑冷漠。
我的视线聚到小巷里,借着月光可以看到小巷两壁的青色枫藤垂到了地上,离墙壁三尺的地方,那个女人仍忘情娇喘着,声音急剧而刺骨,仿佛听到了呻吟声,头戴一顶武士帽子的男子往这里走来,而当他走到女人身边的时候,好像什么都没看到似的与其擦身而过。
我跟在孩子身后,像只高冷的幽灵。而当孩子走到出口时,突然停下脚步,回过头,向他身后看去,而他的视线中只有一个我。
“你跟了我多久?”青衫又被他穿在身上,极不协调,他微微往上提了一下左手间下滑的獬豸蛋。
“从你下山开始,我就跟着你了。”
“妖魔道的规矩,跟踪别人不是件礼貌的事吧。”
“那是凡世规矩,我们妖魔的天性是随性。”
“你想杀我。”孩子的对面立着一个高大的人,那人只有一条腿,走起路来看上去随时会跌倒。他的头发深灰,整齐明亮。在他的眼睛里找不到眼球,瞳孔中灌满雾气,邪异的脸庞对着迹宸突地大笑了起来。
“你是谁。”
“我?我和你一样是人,我叫流海。”
“人又是什么东西。”
“哈哈哈......人是有时可爱,有时可恨,但它不是东西。”晴朗干净的巷子中风突然变得很大,有人说,风中有神灵的化身。
叫做流海的那个人在风中无法稳定身形,于是坐在地上双腿交叉像个无赖一般继续道:“要说我呢,我是从凡世来,那里是我们真正的家。”
“你在说谎。”孩子直视流海的眼睛,他能通过眼睛看穿别人的内心,不需要吟诵繁琐的口诀。
“我们都是无辜的人,被死神抓来奴役。他是妖魔道新晋之王,他认为在他统治的领域里不可以没有人这种生物,那是不完美的。对于一个伟大的神来说,怎可容忍不完美呢?”
孩子无声半响后道:“死神为什么抓死神。”
流海一惊,随即大笑道:“幻羽,比我想象的要快,看来你已觉醒。”紧皱的空气突地撕开一道裂缝,窜出一张巨大人脸,一个背着一把黑色镰刀的人浮在巨脸之下,那人娇小瘦弱的身材好像女人一样。
以巨脸为中心,一个淡蓝色光球轰然炸开,我的眼前所有事物都在急剧变化,城中的灰屋白墙扭曲成了山川,道路成了河流,骷髅城完全变了一番模样,是《领域之境》,死神竟然强大到可将千里之内的生物都带进了幻境之中,包括我。
巷子延伸成了一个狭长的洞穴,孩子躺在洞穴里。我就站在孩子身前,看着他。他的手里依然抱着月亮果和獬豸蛋,紧紧地抱着,生怕一松开它们就消失不见。
“告诉我,你是谁?”一个身穿白衣的女子突然出现,她一直在寻找孩子。孩子的的瞳孔发黑,给我的感觉如同我在龙萱的面前,我像一头赤身裸体的羔羊一样无处躲藏,被他咬在口中咀嚼、品尝。
“我是雪野啊,你怎么了吗......你不认得我了吗?”雪野拉着孩子的手,就像是一个非常熟悉的老朋友。
孩子的瞳孔明亮,他放下戒备,冷笑道:“你的眼睛告诉我,我叫迹宸,你给我起的名字。”
孩子的神情与百年后的封神迹宸如出一辙,他唤醒了那对可怕的眼睛,它就像一把尖锐的利器。“现在我们在死神幻境中,只有目睹死神施术的你我知道。你应该清楚《领域之境》的可怕,只要死神乐意,他可以将任何东西带入幻境,甚至他自己。而在《领域之境》中,施术者是永生的。但身在其中的事物不会受其控制,有独立的意识。死神目的不在杀我,而想把我像我把青蛇一样把困在幻境中。”
“我们要怎么出去。”雪野轻嗔道。
我也进入了这里,但我不能在这里浪费时间,因为这里不是我的目的地。如果一直被困于幻境中,光的力量就会被限制在幻境的领域以内,对于寻找可能出现在任何地方的入口极其不利。
“杀掉幻境守护者。”
“谁?”
“谁都有可能,只要他吸收这天地灵力。”
“如此说来,幻境内的妖兽都有可能。”
“那就杀光!”
“迹宸,你变了。”
“......如果我是呢。”
“我会杀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