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一场喜雨,润透了被太阳晒得干渴的土地,雨点轻轻敲击窗外树叶,滴答滴答,成了助我酣眠的背景音乐,一夜好睡。
今早清凉的晨风,把潮湿的青草气息一丝丝吹进卧室,唤醒了梦中的我。伸个懒腰,拉开窗帘,感受温柔的晨曦洒落,神清气爽。雨后本就适合出游,何况还有被雨水洗得越发青翠的梧桐叶,在微风中不停地向我招手:“出来吧,出来呀,外面可有意思了!”
于是,早饭过后,我跟妈妈说,一起出去转转吧?妈妈装作很诧异地回答:“你还有想出去转的时候?那咱们快走,别一会儿又后悔了。”我只能对她扯开一个“您说的都对”的笑容,嘻嘻,在家窝了很久,静极思动的大号土拨鼠,要出洞啦!
妈妈带齐了她的装备和工具:外套,遮阳帽,镰刀头,厚袋子,她说:“昨天下雨,今天新笋该钻出来了,既然要出去,那就带上家伙什儿,省得见了笋子挖不到,心里总惦记着。”
院里有几片竹林,据说当初只是在墙角栽了几竿竹子,可是多年没人打理,又有足够的土地生长,竹林就渐渐成了规模,微风过处,一片龙吟细,千竿碧玉斜,倒也足堪吟咏,不过今天,我们不想当赏景的文人雅士,而是注定要做一回“恶客”了。
儿子跑在最前面,远远望见竹林,就一边跑一边回头喊:“妈妈,我带你去挖姥姥的竹笋!”他经常跟他姥姥一起出来,路比我熟,不过,跑步时回头的结果就是脚下一绊,摔了个大马趴。没人着急去哄,他自己爬起来拍拍手,接着跑。在外面玩野了的孩子比较皮实,挺好。
走近竹林,雨水的潮气混合清幽的竹叶香气蒸腾而来,感觉不止鼻子在呼吸,而是连毛孔都张开了,说不出的舒服。我陶醉的功夫,妈妈已经装备停当,钻进竹林里开始忙碌了。
她的眼睛特别尖,尽管竹笋披着褐色伪装,几乎与厚厚的落叶融为一体,她也能一眼就辨认出来,右手握住镰头,掘松笋子周围的湿土,左手抓着笋根一掰,只听清脆的“咔嚓”一声,一根修长纤细的笋子就掰下来了。整套动作只用几秒钟,十分熟练。
我的家乡在豫东平原,竹子并不多,尤其没有野生的大面积竹林,妈妈以前从没挖过竹笋,可是为了她馋嘴的姑娘,她这几年练出了一手不逊色于笋农的挖笋技术。
几年前,我刚刚怀孕时,早孕反应比较重,口味一会儿一变,还吐得厉害。妈妈不放心,来陪着我,给我换着花样做饭,就盼着我能多吃一口。
有天我读李渔的《闲情偶寄》,其中对竹笋有这样的描写:
茹斋者食笋,若以他物伴之,香油和之,则陈味夺鲜,而笋之真趣没矣。白煮俟熟,略加酱油。从来至美之物,皆利于孤行,此类是也。以之伴荤,则牛羊鸡鸭等物,皆非所宜,独宜于豕,又独宜于肥。肥非欲其腻也,肉之肥者能甘,甘味入笋,则不见其甘,但觉其鲜之至也。
我马上被馋着了,特别想吃,她就从超市买了袋“玉兰片”,是那种真空包装的、切成片泡在水里的笋片,学着小视频里的做法,给我炒竹笋肉丝,我吃了半盘子,汤汁都没放过。
妈妈见我这么爱吃笋,便想着隔三差五做一回,但又觉得加工过的笋不新鲜,没营养,她就嘀咕着要买些鲜笋,不过,我们这儿竹笋不算家常菜,她去几次菜市场都没买到,颇为遗憾。
突然有一天,我下班回家,见到桌上堆着尖尖的一堆竹笋,妈妈正在剥笋壳,我惊喜地问妈妈哪儿买的,她笑答:“我挖的!厉害吧?”笑容里还带着一丝小得意。
细问才知道,妈妈买不到竹笋,却发现我们住的院子里有好几片绿化竹林,时值农历四月初,正是出笋的季节,她去问了物业管园林的阿姨,阿姨挺豪气:“只管挖,这竹子发太多了不行,水泥地都拱裂了。”
得了这句话,妈妈便开始自己动手,丰衣足食,首战就告成功,那一堆笋子分别烩了红烧肉和炖了鸡汤,以妈妈的厨艺,它们可以安慰自己:被做得这么好吃,值了!
这几年妈妈来帮我带娃,每次春雨过后,餐桌上总会飘出最有滋味的笋香,今年她多了个小帮手——我儿子正是好玩的时候,跟着她跑前跑后,发出惊呼:“姥姥,这里有一个!”“姥姥!我发现了超级大竹笋!”我妈时不时应和他一句,声音里都饱含慈爱。
忙活半晌,收获了沉甸甸的一兜笋,妈妈要先把笋壳剥了再带回家,儿子当然要做她的小尾巴,也抱着根笋坐在旁边,吭哧吭哧地努力,倒也像模像样。
他们忙的时候,我在干嘛呢?我在旁边安安静静地抱着手机写文呢,哦对了,还给他们拍了张照片,放出来看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