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朵云

春天的雨总是淅沥淅沥的,就像小孩的抽泣,啪嗒啪嗒,下个没完。它是有味道的,树叶抽出新芽,香椿焯过后的,清新的泥土味。

当我还是小孩的春天,我的眼睛里只看到土地,还有上面一个一个的小水洼,踩上去,不会溅起一身的泥浆,可以让我对大人瞒天过海玩个够。

在那个春天里,我如往常踩着水洼,回应我的却不是痛快的吧唧声,而是水洼大喊的一声“疼”!

我吓坏了,跳开远远的。


“这是谁在说话,我踩到土地伯公了吗?”

“我才不是那老头。”

我听见一声细小的答语,好像从四面八方来,环绕在我两只耳朵,让人没办法判断声音具体的方向。

“你在哪呢?你是谁?“

“我在水洼里啊。”

我慢慢的,小心翼翼的,轻悄悄的走近刚刚的水洼,可是水洼里什么也没有啊。

“你是水洼吗?我刚刚踩的那个水洼?“

“我才不是水洼,我只是在水洼里。“


“所以你忘记了自己是谁吗?“

那天,我蹲在水洼旁边,和TA说了一上午的话,仍然不知道她是谁。

回家时,我把她装在我的水壶里,我要带她回我的家,放在窗户旁边的书桌上。

“你看,这是回我家的路,路上湿漉漉,灌木丛也湿漉漉,花朵也湿漉漉……”

“停一下,我看到我了。“

“你安心呀,你在我的水壶里,你看到的只是玻璃的倒影。“

我肚子饿了,可不想耽误吃饭的时间,当然,那时我不知道,她看到的是,部分的她。

如果我知道的话,我一定会帮忙的,收集起花瓣上、树叶上、屋檐上、还有我爬不上去的鸟窝里的她。


“这是你的新家啦。“

我把她匆匆放在窗户边,便跑去吃饭了。


春天的餐桌上,我最爱吃黍粄,圆圆的带着泥土的绿,吃起来甜甜的粘满牙上,配着窗外淅沥淅沥的小雨,滋味沁凉。

但是那天,比起享受美食,我更想快点填饱肚子,和她说话,我认定,她是我的新朋友。


只是当我回到书桌旁,水壶已经空了,雨水停了,她也走了。

我哭了,我哭着问了好多人,她去哪了。

“呜呜呜,谁把我水壶弄洒了”

“水壶里的是我的宝贝!“

“呜呜呜,我还不知道她是谁呢。“


很多年以后,我回想,在那个春天,下雨的午后看到的天空。

有一朵云在对我笑,她回家了。

“我是一朵云。“

风带来了她的话,从四面八方吹过来,亲吻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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