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死生契阔

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1

南方的冬天,一如既往的惨白,灰白色的云笼罩,雾蒙蒙的。一阵冷空气袭卷而来,但它很快又会被赶走。

隔壁床上午已经出院,下午五点,还没有其他人搬进来,今晚终于可以睡个好觉。我站在医院病房的窗前,望着不远处烟囱里缓缓升起的烟雾,天色暗下来。几年前父母住在医院附近的谭家山,那时回娘家,早上带着孩子爬到山坡顶,在太阳升起的晨雾中看对面厂房区白烟袅袅。

俗语说“冬至大如年”,一年中白昼最短的一天。北方的冬至,一家人围在一起吃热热的饺子。而此时的我,孩子不在身边,她在千里之外的家。家里正下着鹅毛大雪,一片一片飘落,覆盖大地。视频电话响起,接通后第一眼映入眼帘的是孩子那张兴致冲冲的脸,她告诉我:“妈妈,爸爸带我去玩雪啦!”脸颊冻得通红,举起戴着手套的手,向我证明她不是光着手去玩雪,还没说几句,就把电话递给她爸爸。

北方的夜色比南方来得迟,我这边已经是阴暗的天,老公的镜头里却还是明亮的,白雪映照,天地一片灿灿的白。他问我好些没有,我说住院嘛,医生会把我治好才给出院的。他张嘴想要说什么,却又闭上,最后只淡淡地说,早点回来吧,你一个人在那太远,没个照应。声音轻轻的,好像一片羽毛在空中飘,等落到我身上的时候,却似一块石头压在我胸口,我的心突突地往下沉,坠入无底深渊。两人拿着手机,什么话也不说,却没挂断,连屏幕都不敢盯着,生怕会看见他那充满血丝的眼睛,或者让他看到我的泪水。

此时护士拿新枕头进来,我把电话挂了,看护士把新床单和被罩换上。没多久,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提着几个超大号塑料袋走进来,每个塑料袋都装得满满的。刚走进屋,她就把袋子扔地上,弓着身,左手叉腰,右手抚住胸口一个劲地咳嗽。

等咳完那一阵,才拾起地上的东西,一股脑儿塞进储物柜。她留一头微卷短发,可能是因为生病,或是疏于打理,染过的黄色头发就像一根根冬天的枯草,被寒霜打过般,呲向四面八方。她捋了捋一头乱发,把一次性蓝色口罩取下。她看我一直盯着她,便抱歉地说:“不好意思,今晚要打扰你,我咳得很厉害。”

我以为她看穿我的心思,不好表现得太过排斥,就跟她说:“我也咳嗽,住院这一拨基本都是支原体肺炎进来的。”

她问我住几天了?

我说三天,后天就可以出院。

“那快了。”

我的床位在靠窗的位置,她一边收拾,转头问我能不能跟她换一下。

我没有回答,心里却有些排斥。

她说就是得麻烦我把床头柜里的东西拾掇到这个柜子就行,其它床单被罩什么的她都用我的。

既然她都不嫌弃我用过的床铺,那我还有什么好拒绝的,于是我们调换了床位。

收拾完毕,她躺到床上,等着医生来给她做检查。护士给她抽完血后,照样是挂水,药水打上去,她躺在床上很快就睡着。睡眠之中还有好几次咳嗽,咳得肺都要炸开,她却没有醒,只是继续睡下去,一直睡到第二瓶药水打完,我又一次摁响她床前的铃声,叫护士来换药水,她才醒过来。

醒来又是一阵剧烈咳嗽,咳得翻江倒海,我真担心她会呕得满屋子都是酸臭味。咳过后,才对我说:“谢谢你啊!我实在是太困了。”

2

“你不吃饭吗?”我问她,她说现在还不饿,等会再吃。

中午我姐送来的饭菜没吃完,她晚上加班,我叫她晚上不用再来送饭,我把剩饭剩菜放在微波炉里加热一下将就吃些。

我说等会就太晚了,冬天天黑得早。

她还是坚持过会儿再吃。

一直到药水打完,护士来拔针,她还要确认一遍:“今天都打完了吧?”

护士把吊杆往下一拉,取下药瓶,看都没看她一眼,便回答:“没有了。”

“那还要量体温,做其它什么检查吗?”

“睡觉前量一次体温就行,有什么不舒服的按铃,值班医生会过来问诊。”护士拿着药瓶和针管转身就走。

护士前脚刚走,她后脚跟着就把门反锁,接着从储物柜里拿出一个电饭煲,去卫生间把食材冲洗干净,放在她床头柜边上,把小米放进去,再加几个鸡蛋。不一会儿,整个屋里都是香喷喷的小米粥味,她把煮熟的鸡蛋用冷水冲一冲放碗里,再拿出一个大大的瓷碗盛满满一碗粥,还有一个玻璃瓶里装的黑色咸菜。

她把锅洗过,用袋子装好放回柜子关好之后,才打开反锁的门。她戴一双一次性手套,拿三个鸡蛋放在我桌上,把我的碗拿去盛粥。

她说:“你也吃几个,我看你刚刚没吃多少。再怎么说,也得吃有营养的。”

我的食欲被这满屋的香味刺激起来,这样寡淡的饭菜正是此时我胃里需要的。于是咱俩都吧嗒吧嗒像小猪乞食一样吃起来。

她的手机铃声在她打针睡着时就响过好几次,这会儿饭还没吃完,视频连接的声音又响起来,她看了一下就挂掉,嘴里念叨着一会儿打过去。

等吃完饭把碗刷洗干净,她躺回床上,这才拨通视频。对面闹轰轰的,一个老年人在埋怨:“打你多少次电话也不接!”

“这是医院,又不是自己家,想什么时候接就什么时候接啊?”

“医生说你几天能出院?”吵吵闹闹夹杂着小孩的哭声。

“几天?不住个五六天能出院啊?”

“唉,我一个人怎么带得住她,你赶紧想办法回来吧。”

“刚住院你就叫我出院,医生说我现在不能喂奶,你先给她喝奶粉吧,好歹也对付这几天。”

“你说得轻巧,她不喝奶粉,这一夜闹腾得,我怎么睡啊?”

听孩子的哭声才几个月大的宝宝,我问她孩子多大。

她说七个月,刚会爬。

我问她还在吃奶吧。

她说:“是的,奶粉不肯喝,哭个没停,闹得我直犯怵。本来我不想来住院,实在躲不过,上这儿清静两天吧。”

我只好安慰她:“没事的,你这咳嗽太厉害,跟孩子隔开也是对的,别传染老人小孩。反正家里还有婆婆和她爸,怎么着也熬过这几天。”

“她爸?没有她爸!她一生下来就没有爸。”她怒气冲冲的,我倒不好意思再追问。

她欠了欠身子,上半身坐起来,滔滔不绝地说:“我怀上孩子的时候,才发现男人在外面有个小家。唉,也怪我大意,他这两年过年都不回家,老说有这事那事,我没上心,谁想到搞成这样。”

我听她这么说,心想,唉,又是一个苦命的女人,还有可怜的孩子。于是接着问她:“他那边有小孩了吗?”

“有了,那个女人给他生了个女儿。”

“哦,那你当时没考虑把孩子打掉?”

“都是一条命,有了就有了吧,她上面有两个哥哥,是一对双胞胎,现在再添个女儿也挺好。”

“啊?这样啊!可是你日子怎么过?两个儿子,还有一个吃奶的女儿。”我有点诧异她做出的选择,而且一个人带三个小孩,她却说得如此轻松。

“该怎么过还怎么过呗。他爸每个月给点生活费,儿子都大了,上五年级,基本不用我操心。这个小的吃母乳,穿的都是拾人家的衣服,也不需要多大开销,等她断奶之后,我就可以找点事做。只要生下来了,总归有活路。”

她告诉我她叫铃兰,她那样大大咧咧的性格,我无法想象她的处境。听她这么说,我心里好像被针扎了一下,刺刺地痛。这一趟回老家,可以说是对父母的歉疚,但其实更多的则是躲避,躲避做出是否生二胎的决定,于是不管不顾,千里迢迢一个人跑回来。只是没想到回家没照顾到父母,自己反而生病住院。

3

晚上给母亲打电话,关机,再给老爸打,接通却没人说话。连续打好几次都是这样,对远嫁的女儿来说,父母七十多岁相伴在农村老家。即使隔得不远,一旦断联,却还是会焦急上头。找邻居去看看怎么回事,原来是老妈电话卡松了,老爸手机不知咋回事,他不愿修或换,说用老妈一个人的手机就可以。

老妈说老爸今天跟朋友喝酒喝多了,下午坐在别人家,起身时一下就倒在地上,所幸母亲当时在他旁边,他脑袋在母亲脚上垫着了,才没受伤。于是电话里又开始叮嘱,叫老爸少喝酒,他只是答应着。叫他多注意身体,他倒是很豁达,说人老就是要死的,似乎不在意这些。

母亲轻描淡写,听的人也是云淡风轻地听完。可是在联系不上的时候,就已经心里有些突突,等再知道发生这么个情况,即使清楚没啥大事,老爸血压高,经常不听人劝喝酒喝多,踉踉跄跄地或者偶尔摔倒。心里安慰自己,身体却不听使唤,手指禁不住抖动,那颗小小的心脏也跳动得厉害,像个皮球被人拍打。

母亲说明天要来医院看我,我说你还是把爸照顾好吧,我这边有大姐。即使母亲来,也做不了什么,她晕车,一路颠簸过来,还得我去照顾她。母亲听罢也就算,聊着聊着她又说到同我家玩得很好的庆公公去世,今天拉回来了,父亲可能就是因为这件事,才跟朋友聊天喝多了。

去年我回去时还看到庆公公在广场坪地上放电影,虽然又黑又瘦,但总归还是一个充满活力的生命,可是其实那时他就已病魔缠身。这才不到一年,从这个医院辗转到那个医院,据说最后要依靠换血才能维持。我妈说,听人家说花了一百多万,庆公公的老婆说她大女儿人财两空。

我说既然治不了,还去花那些钱干嘛?总归我认为钱还是重要的,毕竟活着的人要花钱。

我妈说他知道自己快不行了,那会儿求生欲又变得很强,所以女儿就给他治啊。

也是,有多少做儿女的,在父母病痛面前,能舍得眼睁睁地看着他死,无论花多少钱,不过求一个心安。

母亲说着说着又扯回我身上:“孩子你要留着啊,等老了你就知道多个孩子的好处。”

我嘴上还是很强硬:“你看你生我养我,嫁这么远,你们年纪大了,不也照顾不到你们吗?”

母亲无奈,只能说:“就算隔得远,也是一种牵挂,还是多一个好。”

打完电话后心里又一阵不舒服,心脏老是跳个不停,头昏昏沉沉,食指又开始轻微地抖动,不受控制。

4

第二天中午药水还没打完,就闯进来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年妇女。她头上戴一顶紫红色帽子,怀里抱着一个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孩,大声叫唤:“兰,你赶紧的,给她喂两口。”说着就把宝宝往铃兰身上一甩。

铃兰还没来得及坐好,她没好气地说:“等两分钟都等不及了。”她把孩子放旁边,戴好口罩,调整一下姿势,才把小孩抱起来。

孩子一触到妈妈的奶头,就吧嗒吧嗒地吸起来。铃兰倒吸一口气,“哎哟,哎哟,你这孩子,不能轻点啊。”她身子使劲往后退,可孩子就是不松口,紧紧地咬住奶头不放。

“她闹腾一夜不睡,到早上五六点实在困极,才饿着肚子睡到现在,一醒来又是哭。你说我能不把她带来吗?就是传染也没办法,不然就算没传染,孩子也熬出病来了。”铃兰母亲坐在陪护椅上说个没停。

孩子吃完奶,在铃兰边上睡得特别安稳。

我姐送饭过来,一层层掀开保温桶,有白米饭,有牛肉炒大椒,还有菜汤,但盖子一打开,我胃里的酸水就朝上涌,几乎要呕吐。

铃兰母亲一个箭步冲上来,拿着垃圾桶放在我脸前,我只是干呕几下。她放下垃圾桶,把饭桶盖上,说:“这个味你吃不来,吃进去也得呕。别忙,我带来的饭菜都还放在楼下,我拿来给你试试看能不能吃下去。这会儿生着病,还吃不下饭,大人跟孩子都得遭罪,好好养着。”

说完她就出去了,没过几分钟她拎一个塑料袋进来,拿出几个盒子,有一盒豆浆,一盒清炒土豆丝。我竟然一闻到豆浆味,胃里就出奇地轻松和渴望,于是我跟铃兰换着吃。

我姐说:“奇怪了,以前你每次回来最爱吃我炒的青椒牛肉,我说给你弄清淡点,特意换成大椒,一点也不辣,你这回反应跟上次不一样啊?上次我听你说光想吃辣的。”

“一个孩子一个口味,特别是前三个月,孕妇吃饭最挑。你这反应也还好,不算大。”阿姨转头看向铃兰,“兰儿怀这个小的,那才叫惨,一口饭吃不进去,连喝口水都要吐出来,从怀上那天一直吐到生,生完之后她比怀之前瘦了二十斤。不过现在看,又养胖回来了。”阿姨甚至有些沾沾自喜。

“妈,你别老是唠叨我的事,我一听你说话就头大。”铃兰反抗。

“我说了反正你也听不进去。一个女人带着三个孩子,我早就跟你说过,叫你把两个大的送给他爸,你就是不听,你说就你现在这样,还怎么再找?我就是说到死也没用啊。”阿姨叹了口气,她的情绪好像过山车般,起起伏伏。

我姐马上安慰她:“你女儿心眼好,一定能找到一个过日子的男人。”

“妹子你说得好听,但如今社会不认这么个理啊。人家只认准女人年轻,能生孩子,最好还能挣点钱,你说她还能给别人再生一个吗?三个都负担够重的了。”

“妈,你别说了,我就没打算再找人。”

“孩子啊,你还小,三十岁的人,就一个人熬到老啊?孩子大了就靠不住了,到时他们一个个离开,你就没得啥盼头了。”阿姨的责备就像豆大的雷阵雨,铺头盖脸向铃兰砸过来。

我姐是个热心肠,看她们你一言我一语,马上就开始打听铃兰的具体情况,说要给她物色,趁年轻再找一个。我被她们的热情感染,头顶的一片阴云逐渐散去。我似乎能感受到身体里有个小小的动力,它像养植在水中的一棵胚芽,迅速地成长。

5

聊得开心,唱起歌来,一首《快乐今宵》被她唱得高亢响亮,整个病房都回荡着她的歌声,惹得门外经过的人,贴着玻璃框往里看。她说她每天就喜欢吊两嗓子,引吭高歌对身体好,她又开始科普各种健康知识。

阿姨出去一趟,风风火火地走回病房,大声对铃兰说:“你猜我刚刚在楼底下碰到谁了?”

铃兰见到咋咋呼呼的母亲特别地平静,她回答:“在医院,八成是碰到你仇人了,不然你哪能这么开心。”

“哈哈,真让你猜着了。你婆婆,哦,对,是你前夫他妈,她躺在病床上,连住院都得要人推进来。你猜她怎么着,她非要跟我说话,护士一个劲地催,她却拉着我的手,要细说她家的那些事,说自从你走了之后,那个女人怎么怎么地对她。果真,她连住院都没得个人陪,都是护工在帮忙。这算是报应吧?”

铃兰并不想介入前夫的事,她抚摸宝宝的额头,惊慌地喊:“妈,你快过来,看看小宝是不是发烧了?我怎么试着不对劲,滚烫滚烫的。”

阿姨走过去一看,宝宝脸颊通红,还在那儿睡得呼呼的。她把手放进宝宝后脖颈,“哎呀,真的发烧了,就我这张臭嘴,”说着她就扇自己几个巴掌,“说什么来什么,得找医生过来看看。”

她走出去没几分钟就把医生领来,医生看了看,说:“先试一下体温。”然后扯开孩子厚厚的棉衣,“发烧还给穿这么多,盖这么厚被子,得捂出来高烧的。”说着就拿听诊器在孩子心口上试,“气管暂时还没什么,你们多注意观察,先给吃药,看今晚还起不起烧。”说完就走了。

孩子发烧到37.8度,铃兰稍微放松下来,跟她妈说:“妈,你先回去吧,反正我在医院,小宝今晚跟我睡,你回去照看两个大的。”

阿姨收拾桌上的饭盒,我姐跟着她一块下楼去了。

夜里不光有铃兰的咳嗽声,宝宝也开始轻微地干咳,咳的声音很小,短促干巴巴的,咳了许多次。我听到铃兰辗转反侧,对她来说,又是一个难眠的夜。

早上刘医生来查房,照例问我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我说咳嗽几乎不咳了,嗓子里还有些痰。她用听疹器给我听听,说:“没什么大碍,你今天办出院手续吗?如果要办的话,我现在给你开证明。”

刘医生又强调一遍:“我是你的主治医生,我要对你负责。这些天打的针都是慎重甄选用药的,对胎儿有影响的药我们都尽量避免。虽然你说不想要这个孩子,但我们医生还是做好保全胎儿健康的诊治手段。”

我频频点头,心中不免感动。

刘医生继续说:“至于你要不要这个孩子,这是你出院以后再做决定的事,毕竟是一条生命,慎重考虑吧。你等会去我办公室拿出院报告。”

接着刘医生又给铃兰和宝宝都听了下,她对铃兰说:“孩子太小,支气管已经发炎,目前还在发烧,吃药效果不太好,还是打针吧,但是打针的话,就要转移到儿科,你自己做决定。”

医生和护士一行人离开后,铃兰问我:“你不想要这个孩子吗?你家就一个,怎么就不想要呢?”

我说:“没人看小孩,我跟老公两个人都上班。我父母还隔得远,我很长时间才能回来看他们一趟,心里过意不去。”

“人家说,儿孙自有儿孙福,父母其实也是一样,只要他们身体健康,有你姐姐在,她可以多照看些。至于你自己,别想太多。”她还在劝我,她自己目前都处于水生火热之中,貌似比我还严重。

我问她:“那你怎么办?能忙得过来吗?”

“忙不过来也得忙啊。唉,都习惯了,也就这两年的事,等熬过这两年就好了。”她的心真是大,我不禁为自己的处处小心惭愧起来。

等我姐来给我拎行李的时候,铃兰做好了转到儿科的准备。病房里多出来一个男人,他坐在铃兰病床前的椅子上,看着她整理东西,铃兰没好气地说:“你上我这儿来不太合适吧?”

男人还是坐在那儿,像下达指示般说:“我妈叫我来看看孩子。”

“你这是来看孩子的吗?你是来抢两个大的吧,我知道你妈的意思,她放不下她两个孙子。”铃兰把手下的东西弄得哗啦响。

男人辩驳:“也不是你想的那样,但毕竟男孩子还是要跟父亲的,你哪有钱养他们?”他大方地展示他的权利。

我不知道后来他们怎么谈的。我可以痊愈出院,而铃兰,不光得拖着病体,在医院照顾生病的宝宝,还得担心两个儿子被她前夫抢走的可能性。她那么坚强,那么固执地坚持三个孩子都要,我知道对她来说,孩子是她精神上的后盾,因为他们的存在,她才可以支撑着走下去。可是,现在,在她最艰难的时候,这个曾经给过她爱和温暖,又伤害过她的人,竟然又要再一次来践踏她,要将她踩在脚底,把她最心爱的抢走。

我们分手的时候,她还在安慰我:“姐,你多保重啊!等下次回来带宝宝找我们玩。”各人有各人的苦,我不知该回答什么,也无法安慰她。其实自从这两天和她相处,我的心结就已经放下,是我想得太多。

6

姐开车带我回去,路上下着雨,雨刷在挡风玻璃上左右刷个没停,却仍然看不清前面的路。

我坐在老家走廊上,望着池塘里雨滴打在水面。母亲对我说:“没什么大事就别回来,这来来回回的折腾,还怀有身孕。”

豆粒般大小的雨水,打在水面,在周围溅起水花。渐渐地,雨下小了。

吃过午饭,我收拾好行李提到走廊,老爸坐在廊下抽烟,他问我:“现在就要走吗?”

我说:“正好就着大姐的车,在她家住一晚,明天早上坐动车走。”

“明天的车啊?”老爸耳朵不好使,思路也不像以前那样清晰,只是重复着我的话。

我妈在旁边指责:“你耳朵聋,听不见就不要问。”老爸没说什么,只是又卷起一根烟抽起来。土烟味很重,呛得我咳嗽起来。以前在家闻着老爸的烟味长大,现在离家这么些年,原来早已不适应。

“爸,你少抽点烟,少喝点酒。”我不知该说什么,只能再叮嘱他。

“唉,这个你不用担心,我身体我自己清楚,只要能抽烟,能喝酒,那就没啥大问题,要是哪天不能抽不能喝了,那就一走了之啦。”老爸好像完全没有思想负担,死生契阔,他都已经看开。

对我来说,天空变得明朗清澈,好似回家的路也不再遥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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