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一目不转睛地盯住车窗上的一颗雨滴,她觉得自己此刻的神情一定是很严肃虔诚的,就像教堂里屏气凝神做祷告的失恋女生,千方百计地想要从上帝那张百年不变的脸上看到些不同寻常。
宁一买的火车票是下午两点半的,抵达的时间是晚八点,她本不需要起大早蹑手蹑脚地收拾床铺桌柜,不过自大四以来,每每第二日回家或者有重要考试,她的睡眠质量必会奇差无比,太兴奋或者太紧张,说不清楚。
起了个大早,竟然赶上那位常日不住校的室友回来清空宿舍,宁一便顺手给她搭把手,领着她去退了钥匙交了水卡。
那姑娘大一的时候跟宁一相处得不错,见到宁一总是笑容满面,宁一也乐得轻松自在,唯一叫宁一莫名其妙的是,这孩子的笑点太低了,不管宁一说什么,她都会笑得没心没肺,像个现实版的没头脑一样,宁一问过她为什么,她直爽地说因为宁一心情永远很好,跟她在一起自然心情也好了。
宁一干笑,那还不是因为负能量藏得好,没有外泄而已,你看,要是宁一不说,没人相信她在踏上故土时的心情其实是喜忧参半的吧。
前几日和奶奶讲电话,说起家乡的雨黏糯地下了三日,久不见停歇,一处车站,果真如此,幸好宁一有先见之明,没把伞当成累赘丢了,她在售票大厅外停步,腾出手摸出背包里的雨伞,撑开,然后慢吞吞地随大流往前走。
晚8点,天色暗沉,唯独远处高楼的灯光璨如白昼,斜照在车站的广场上,幢幢人影具现无疑,宁一借着这点光放眼看去,不少旅客冒雨行进在前,出了广场分道之后,那杂乱的脚步声也渐渐淹没在滴滴答答的雨声里。
梅雨季节么,并不奇怪,虽然缠绵地有些扰人,但很识趣啊,终归是家乡,天气都比武汉的懂事得多,从不会任性地做些不合时宜的事。
宁一止步于车站外的一个十字路口,凝望这昏天黑地暗暗感叹,要尽快把作息从四季混乱的楚地调整过来啊,武汉那地儿,这几天憋着不下雨,闷热异常,不开空调压根睡不着,蒸笼似的,也不知道是地上哪位领导惹他不高兴了,湖北该下的地儿不下雨,不该多下的地儿洪水肆虐。
一想到武汉,宁一的抱怨总是很多,不过不能再想了,如今看来,武汉不过是个有生之年或许再不会踏足的城市罢了,现下她已经到家了。
宁一试着转移自己的视线,然而家门口跟自家仍是有微妙的差别,看这街头围聚的陌生面孔,岂能与家乡相提并论?
绿灯亮了,身边陆续有人走开,宁一分寸未动,好一会儿,跟零食相依为命的手机才闷闷地响了。
“下车了吗?”
电话那头的没什么背景音,宁一猜测父亲应该还在车上。
“啊,我早三分钟到了,现在,嗯,在西广场的红绿灯那儿,爸,你在哪儿呢?”
“我刚停好车,停车场西侧第二排倒数几个车位那儿,”车门嘭得关上了,“东西多不多?要我帮忙吗?”
宁一抬眼朝望去,巧得看到西面一闪而过的车灯,忙说,“诶爸,你别下来了,我看到你了,你肯定又没带伞,你把车开出来吧,我在街口等着就好,东西不是很多。”
“也行,等着,我马上到。”
一会儿功夫,宁一就看见自己的影子在车灯的照耀下拉得纤长,她快走几步,收起伞,把行李箱和手提包一股脑儿地塞进后座,最后矮身坐进副驾。
正想着摇下车窗透透气,视线忽然黏在车窗的玻璃上无法移开。
雨水擦过玻璃,交接分流后勾勒出了一对翅膀的轮廓,仔细看又有点像闺蜜为了搞笑扎的两只发辫,真是可爱。
宁一盯了半晌,起初还能带点欣喜看水滴能把这幅图画成什么模样,到后来,心头的悲伤忽而就点点滴滴地溢出来了。
亲爱的们,一日不见,甚是想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