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时候我们才十一二岁,时间过的很慢、夏天总是很长。在那个繁花似锦的年纪我们总是相信这世上本就应当满是美好的事物。那时的我们以为只要说过了永远,就一定能够永远,就像我们说过的再见,就一定能够再见。可后来才发现这人生跟我们年少时想的并不一样,世人总是抱怨良多,生活也总是各自奔忙,慢慢的也就有了别离。
在我年少时,相比较于伤春悲秋的诗词,我更钟爱白也的恣意妄为,“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我本楚狂人,凤歌笑孔丘”……这些千古名句无不一触动着少年的心弦并令人为之神往,那时的我们做着每个少年都会有的风流梦,结下那握手盟约的誓言。而那些为赋新词强说愁诗词,我却大多认为只是无病呻吟,“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如今再回想起,也只是感慨当时年少,春风得意马蹄疾,不信人间有别离。
在印象里,昨日的杨花依然如云,可倏忽间,已是暮秋了,连带着光阴都披戴着微薄的凉意。秋风乍起,又是一年中秋时节,我重游故地、二登南楼,可抬眼望去,满眼都是二十年前的曾经。年少时的我们鲜衣怒马、意气风发,那时的我们聚于南楼之上、浅酌清唱,我们畅声的说着自己的梦想,那时我的梦里都是万民天下。可慢慢地,时光似乎消磨着一切,如今再看南楼,顿时心惊,也不禁喃喃自语道:“风华仍依旧,故人今在否?”我学着曾经的我们折了桂花、沽了美酒,任自己随着扁舟在江水上漂泊,我努力的想要找回从前的影子,最后也只得嗟叹道:“终不似,少年游。”
再也不见的至亲、销声匿迹的旧友、那愈行愈远的背影和离别时一刹那的恍惚,才让我知道离别的可贵。即使洒脱如李白,在跃马向前,回首之际时,也写下“欲知怅别心易苦,向暮春风杨柳丝。”这般赠别的诗句。于是我开始思考,人要错过多少个离别的瞬间,要感受过几次泛黄的秋天,要辗转过多少不寐的夜晚,才能真正知道,什么叫做离别。
偶然间午夜梦回少年事,后庭的月光似在涨潮,潮兴之时,满院的树影在清光的波澜里浮游。那一年杏花微雨,我似乎忘记了曾经的自己,少年时许下的肝胆义气,也便只能随时光而逐渐远去,裹挟起童年时代一去不复返的炙热,也永远的沉入曾经的江月里了。
所以我回头,望向那些年的点点滴滴,那些回不去的曾经。离别那晚,江前亭子旁,几声悠扬的风笛,似乎为这离别的场景又添增了几分忧愁。此去经年,你去了潇湘一带,而我走向了秦地一方,你说,我们何时才能再相见呢?一年一年又是一年,扬子江岸边的杨柳依然飘絮,你我天各一方,如同这杨花漫天飞舞。经年之后,期盼着能够再有朝一日与你把酒言欢,再相逢时,或许已经是雪染青丝,也恐今朝别离后,生时不遇死后逢,九泉之下再续杯。
记得以前读晏殊的《采桑子》,“时光只解催人老,不信多情,长恨离亭,泪滴春衫酒易醒。”初读不识愁滋味,而今识得愁滋味,欲语还休。
已知道路阻且长,却道会面安可知?无怪古人别离时,长亭送行、灞桥折柳、劝酒踏歌,因为此去是经年,不知相见是何年。
岁月忽已晚,暮然回首之际,也只得欷歔:“这时光只解催人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