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爸妈要送我去上学前班了。
学前班,就在镇中心小学里面,都从同一个大大的铁栅门进出。夏天快要结束的一天,老妈高高兴兴地拉着我进了校门,很快,又满腹牢骚地拉着我出了校门——我年龄不够,按规定还不能上学前班。
老妈还不甘心,拉着我拐进了一条小巷子。虽说是小巷,人还是不少。老妈拉着我停在了另一个铁栅门前。这个铁栅门比镇小学的门小一点,但是铁杆子很新,没有锈迹。老妈隔着铁栅门跟里面的人说着什么,听不懂;我两手攀着铁杆子看着里面红红绿绿的东西。没看清,老妈又拉着我离开了......
这是镇上新开不久的幼儿园。大人们说,上幼儿园没有年龄限制,但学费贵。
最终没去上那个幼儿园。院子里比我小的小红和小静去了。
又过了一个夏天,老妈终于把我送进了学期班。
进了那道大铁栅栏门,还得过两扇大大的木门,才是学前班的小院子。
院子里就四间屋,中间两间横着连在一起,一个是一班,一个是二班。两边各有一间屋子,是竖着的。左边的屋子里有一个木质的跷跷板,右边的屋子没有什么印象,好像它比其它三间屋子都要高一些,我从来没进去过,其他小朋友好像也没有进去过……
可这间神秘的大房子旁边的滑梯却是我们的屁股最最熟悉的。
那是一个用火砖和水泥修起来的滑梯,我们兴奋地喊它“梭梭板”。我们争着抢着从一边的灰色的水泥阶梯上爬上,又呼喊着从另一边光滑发亮的水泥滑槽滑下。阶梯上满是泥沙,滑槽里却涂了油一样发亮——哪里还会有一粒砂?不是到了我们的裤子里,就是到了我们的屁股里……
比起“梭梭板”,左边屋子里的“跷跷板”可就精贵多了——没有老师的允许可是不能去玩儿的。不知道是那个跷跷板太高,还是那时的我腿太短,要爬上去是很不容易的——最好是在我这边着地的时候,至少也得是两边一样高的时候,我才坐得上去。
还没坐稳,对方已经使劲地往下一压,自己也配合地用挂在半空的腿一登,身子就斜着被高高地抛起。欢呼声还没断,对方双腿一登,弹了上去,自己则不由掉了下来。谁都不肯承认自己力量比对方小,又谁都不愿意让对面那个人在空中多待一会儿。于是越压越快,笑声越来越肆无忌惮,最后气喘吁吁地被老师换下来...
除了这个两个大玩具,学前班最大的诱惑是每隔一天就要发一次零食。
到了发零食那天,上了两节课后,我们每个人都会领到一个零食。有时是一个麻花,有时是一叠桃片,有时是几片饼干,有时是一块小小的米花糖......
因为“梭梭板”,因为跷跷板,因为五颜六色的积木,因为那些家里吃不到的零食,我们总是每天早早地去上学,心甘情愿地把自己关进那个小小的院子里。
还是平常的一天,小伙伴们还是嘻嘻哈哈地滑滑梯,我却总提不起精神。上课了,我不再想去摆弄那些彩色的积木。趴在桌上,看外面的太空,有些灰白。
一只大手伸了过来,手背碰了碰我的额头——那是张老师的手,她看起来比老妈年龄大多了,如果不是老师,应该叫她“婆婆”。但她那大波浪的齐肩卷发,那长过膝盖的大风衣,让她看起来跟我们的妈妈就是不一样——真希望老妈也跟她打扮的一样。
第一次与张老师这么近,她的衣服隐约有肥皂水的味道——还没来得及认真辨别,她已经拉着我走到了教室外。她叫来了另一个教室门口的李老师。
“这娃发烧了!”
“真的啊?”
“哎,这些娃,为了点吃的,发起烧都要跑来...”
“把零食发给他,让他先回去!”
李老师转身进了那个神秘的屋子,拿出一个米花糖,走过来塞进我手里...
后来,我自己回去了。那块米花糖,我一路一直捏着,一口也没吃——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发烧。可我清楚地记得,从那天起,我不怎么喜欢那两个老师了:其实,我没有计算过那天该不该发零食;爸爸妈妈也常常说读书不能迟到,不能缺席;我更不知道自己发烧了。老师就怎么那么自以为是地下了结论?
这个米花糖就这样深深地留在了我的心里。
学前班有米花糖,我却不仅仅为它而来。
学前班唯一的苦恼,要算背儿歌了。不知道,别的小朋友怎么就那么流畅的背了下来,而自己一站上去,就脸红心跳,结结巴巴开了头,就再也背不下去了。
那一天,又要背儿歌了。小川站了上去。我看着他,想找出他背诵儿歌的诀窍:他头偏向一边,看着教室的顶棚,两肩开始交替前后摆动,一边摇一边背......他就这样背下来了。对,摇着肩膀背!
轮到我了,我也开始摇晃双肩,一边摇一边背.....
学前班有米花糖,但还有背不到的儿歌。
后来有没有背完,我记不得了。
不知不觉,一不小心,学前班的一年就过完了。最后一天放学后,我和院子里的小红和小静一起回家。走到路边,爸爸妈妈们还在田里干活。她俩高兴地对着田里的大人喊:
“我们考了100分!”
我看着手中的卷子:那是20道计算题,我错了一道,只得了95分。听着他俩得意的喊声,我没出声,田里的爸妈也没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