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院子外，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牛秋春还未跨进院门，只听得她扯着大嗓门在院子外嚷开了：“'张爱国，你快点出来，看看我今天拾了个啥？”

张爱国正赶忙着把挤压过的铁皮一捆又一捆的搬上大卡车，听着老婆一声又一声的嚷道，他懒得搭理，继续忙活他的。张爱国的嘴角笑咧开，心里却在想着：“这女人一天到晚大惊小怪的，不知道又是捡到了什么稀奇玩意儿。”

他对她风风火火的性情，早已是见怪不怪。

不一会儿，牛秋春从院子外骑着电动三轮车拐了进来，瞪着两只圆鼓鼓的眼睛，怒看着他的男人，又是一阵大嗓门：“我说张爱国，你在笑啥呢，叫你理也不理！”

张爱国索性停下手里的活儿，从皱巴巴的灰布衬衫口袋里掏出烟包，悠哉悠哉的点燃了一支烟，然后一骨碌地跳下了大卡车，两手抄在身后，笑吟吟地来到牛秋春的身边，笑逗着：“媳妇，来，给我看看，今天莫不是又捡到宝了？”

牛秋春被她这样一逗，心花怒放地正要从那堆破玩意儿里掏出个什么东西来，可想着了什么，又停了下来。故意气冲冲地瞪着张爱国说道：“没啥，你不是懒得搭理我吗？就不给你瞧。”

看着她耍宝的样子，张爱国一阵大笑，凑近了些又逗着她：“唉，你都跟着我捡了十多年的破烂了，咋还看什么都是个宝。我看你啊，才是个活宝。”

牛秋春跟着他一阵笑，偏不服气的在破烂车里又一阵捣鼓，掏出一坨什么东西，沉沉的，她死力往外拽着说道：“你看，这不是宝么，正儿八经的铜呢，你敲敲！不知道哪个不识货的把它丢在了一堆垃圾里。好在被我这双火眼金睛发现了，我赶忙就捡了回来。”

说完，她一脸得瑟地瞧着张爱国，神情更加得意的说着：“就这一坨，都够抵我这一车了，这还不是个宝吗？”

张爱国笑了笑，扔掉手里的烟头，两个手用力把那坨废铜举了起来，作势故意瞪大了双眼凑近了细瞧，然后又把它摊在地上，有模有样地敲了敲，再拿根铁棍子在上面刮了几下。而后，起身搂过牛秋春的肩膀，戏捏道：“呦，我老婆果真是火眼金睛啦，真捡到了宝，真是铜，得十几斤呢！”

说完，他又是一阵大笑，还不忘给老婆整了整头上早已歪向一边的毛线帽子，搓着老婆冻红的手掌板，转而一脸心疼地说道：“好啦，叫你不要出去，这么冷的天，非得遭这罪去。快去屋里烤火，我给你早升起了炭火。等我把这车货整完了，待我来做饭吧，你歇着。”

他转身一骨碌又跳上了大卡车，使劲地挤压着那堆铁渣，铁块。看着他忙碌的身影，牛秋春笑了笑，转身进屋在厨房里忙活去了。

不一会儿，张爱国忙完正准备进屋，看见正上初二的儿子张爱牛放学回来了。低埋着头，不见他平时的欢快样子，也听不到他一贯爽朗的呼唤声。张爱国看着闷闷不乐的儿子，愣了会儿神，随即打趣道：“呦，我家公子回来了！”

张爱牛越发低埋着头，也不搭理他的老爸，直往屋内走去。这时，牛秋春已经在饭桌上摆好了饭菜，连碗筷都搁好了。

张爱国忙拍拍衣服，跳下货车，跟着儿子后面进到里屋。牛秋春堆着一脸笑，赶忙递上一条湿毛巾给张爱国拍打身上的灰尘，然后又笑着对放学回家的儿子说道：“牛牛，今天是咋啦，一脸不开心的样子。快去洗洗手，妈妈做了你和爸爸都爱吃的红烧鱼，还有香干芹菜。”

牛牛蹲在火盆旁，还是埋着头，对爸爸妈妈不闻不问。这时，张爱国侧低了身才看到了儿子额头上撞起来的一个大包，青紫一块。他一把拉起儿子，还来不及去洗的一双黑乎乎的脏手轻轻地摸了摸儿子的额头，满眼惊讶又心疼地问道：“牛牛，你和谁打架了，这是哪个王八蛋打的？”

说完，一只脏兮兮的粘着红锈的手又准备去摸摸。这时，牛牛看到爸爸手上被废铁划伤的大小不一的伤口，正有丝丝鲜血向外流出。他拉着老爸的手，心里即刻装着满满的心疼。然后，他才仰起了头，望了爸爸一眼安慰道：“哎呀，爸，我没事。倒是你，你看看你的手，还在流血呢，快点拿热水去洗洗，再涂点药膏，天这么冷，伤口裂开了更疼。”

牛秋春也忙凑了上来，急忙拉着张爱国的手，看了又看，摸了又摸，嘴里唠叨个不停：“你呀，说你多少次了，要戴厚棉手套，铁皮边锋利得狠，光着手能不划伤吗？”

牛秋春嘴里责备个不停，急忙去了厨房，打来了一盆热水给张爱国洗了手，直打了两盆水才算把这双脏手洗净。这时，牛牛早已拿来了药膏，小心翼翼的给爸爸的伤口上涂了一层又一层。

张爱国任由这对母子你一句我一句的责备，他坐在饭桌上，乐呵呵的看着他们。

饭桌上升腾起和乐融融的生活气息，张爱国一脸满足的样子吃着媳妇做的饭菜。这时，他一边吃着，一边开始和儿子说话：“牛牛，今天这个伤咋弄的，咋这么不小心呢？伤到眼睛可就不得了。”

牛牛已经是第二碗饭，妈妈还不停的往她的碗里夹着一坨又一坨剃了刺的鱼。牛牛嘴里嚼着饭菜，一脸得瑟的说着：“爸，这点伤不算啥，那个同学被我揍得更惨。”

这时，牛秋春一阵大嗓门嚷起来：“呀，你这孩子什么不好学，学打架了，可犯混了不是，这次是小伤，下次伤到要害了咋办？”

张爱国看着牛秋春立马换上那副严肃认真的样子，又看了看儿子神似她的眉眼，心里笑着：“可不愧是母子。”

当初，就是他执拗的要为儿子取了这名，这对母子，他真是越看越欢喜。

牛秋春一句又一句的念叨着牛牛，然后又一脸心疼的摸了又摸儿子头上鼓起的大包。张爱国倒哈哈大笑两声，对着儿子一阵笑逗：“呦，我儿子长大了，重拾老爸当年雄风啊。”

话还没说完，被牛秋春敲了两筷子，惹得牛秋春把对儿子的唠叨转移到了他的身上。张爱牛看着饭桌上的爸爸妈妈一个骂着一个笑着，他笑着埋头扒着碗里的饭菜。

过了一会儿，牛牛对着他的爸爸一脸正经的说道：“爸，今天我真是做对了这件事，你不知道我同学那个神气样，拽得很，都不把人瞧眼里了。”

张爱国也时常听得儿子说起过学校里的趣事，他笑逗道：“又是你们班那个官二代同学叫啥张科的趣事？”

张爱牛吃完妈妈夹给他的鱼，放下筷子，两只手肘撑在桌台上，义正言辞的说道：“爸，可不是哦。今天不知道又是谁家巴结他爸，送了个苹果新出的手机，他把才换不到两个月的新手机又更新了。拿着这个新手机，别提他有多得瑟了，其实，也是那帮屁颠屁颠的跟着他显摆的人供的。班上有些个同学也赶时髦，跟他的风，死贴着他。张科买了什么新式样的东西，他们也赶着去，真的赶不上，仿冒的也赶上去。”

张爱牛正说到兴头，不等他说完，牛秋春打断他的话匣子，把一碗还冒着热气的汤端在他的面前，轻声叮嘱：“好啦，瞧你，慢慢说，把汤先喝了。”

这时，张爱国已两碗饭，一碗汤下肚，正悠闲地靠在椅背上。紧接着，又烧起了一支烟，一副飘飘欲仙的神情，果真应了那句：“饭后一支烟，快活似神仙。”

他一脸笑着，望着儿子喝着汤，他便故意逗着他：“他显摆他的，咋跟你杠上了，莫不是你也瞧着眼红，和人家闹上别扭了？”

这时，张爱牛汤也不喝了，瞪大了眼睛回道：“我怎么会是那种人，晾他换什么花样，我才不像那些同学跑去看稀奇一样，他们稀罕我可不稀罕。世界上比这稀罕的东西多了去了，我眼红着这些俗气吧拉的东西。”

张爱国听儿子这么说着，望着牛秋春，他俩相视着笑了起来。张爱国连连摆头，对着儿子竖起大拇指说道：“果真是我儿啊，长老爸风范。”

张爱牛想着班上的事情，他摇了摇头，一阵叹息：“唉，爸，你是不知道，他是官二代，好多人巴结他呢。也有几个同学家里挺有钱的，和他一样，跟着世界潮流赶，其它的同学们赶不上的就眼巴巴的凑热闹。”

张爱国熄灭了手里烟头，若有所思的说道：“现在的这帮娃们，都是恃宠而骄，孩子们倒都这样了，别人有的都想有。”

张爱牛继续滔滔不绝的说着：“可不是吗？那些有钱人就算了，其实，也有些人家里还不如我家呢，也紧凑着赶。爸，你说，这有意思吗？这些个东西又赶得完吗？真不知道他们怎么想的。”

牛秋春起身收拾桌子，在旁附和道：“你没凑过去，那个同学干嘛和你杠上了呢？你不惹他，他干嘛要惹你？”

张爱牛转而扭过头来，对着妈妈更是一脸得意的说着：“妈，这你就不知道了，他是找优越感呗。可我就偏不去凑那热闹，不巴结他，不管他们什么稀奇玩意儿拿到学校显摆，我才懒得去理他们呢！也许，他就是看不惯我不去巴结他吧。”

牛秋春丢下手里的碗筷，也来了精神头，大声说道：“是啊，咱不稀罕有错吗？不成就要打人啦，不是狗仗人势吗？”

张爱牛和妈妈一样越说越气愤，他加大了声音：“妈，本来我是准备忍他两下的，他们笑话我穷都算了，竟然把你们也搭进去，我气不过，冲上去就和他打起来了。”

张爱国看着他娘俩一来一回的说着，脸上一副愤恨不平的样子，他索性两手交叉叠在胸前，嘴角笑咧开，像看戏一样的继续听着。只听得张爱牛又说道：“妈，刚开始，他总是找我的茬，仗着他屁股后面的人多，总是吩咐我做这做那，我忍了他。后来，他就和同学们说我连手机都没有，而且笑我是个土包子，我也懒得和他见识。可他看我总不搭理他，更来劲了，竟然说我爸我妈就是个捡破烂的，说我们家就是垃圾场……”

听到这里，张爱国也坐不住了，起身走来走去，也一脸生气地驳斥着：“这臭小子确实欠揍，还有下次，再敢欺负我儿子，我去把他那个老爸也揍了。都是家里的大人惯的，这孩子现在还能熊会儿，看以后还有啥子本事。”

牛秋春也忙附合着老公，一脸生气的说道：“是啊，这种狗眼瞧人低的人就该揍。下次，我碰到他妈了，管她是谁，我要骂她祖宗十八代，养的儿子尽欺负别人家儿子。”

张爱牛看着爸爸妈妈为他打抱不平的样子，他笑着回道：“爸爸，妈妈，放心，我已经教训了他，敢侮辱我爸妈，我叫他好看。爸。你猜我后来怎么对付他？”

张爱国听着儿子说的话，心里乐开了花，他笑了笑说：“我儿好样的，快告诉老爸，你怎么教训他的？”

张爱牛从椅子上腾地起身，学着他那个同学的派头，一人演足了两个人的戏……

那个同学拿着他的苹果最新款来到我的课桌前，我们只隔着一个桌位，他一脸神气的把手机故意在我的眼前晃了晃，说着：“喂，张爱牛，你认识这个不？”

当时，我看着他那个熊样，白了他一眼，不搭理他，低头玩着我的卡牌。他见我不搭理他，便把我桌上的牌全扔到地上，把手机往桌上摆着，对着我说，“几个烂纸牌也够你乐的，不穷酸不？看看我的手机，你家人都怕是没见过。我听说你爸爸妈妈就是个捡破烂的，怕是捡几个月才够捡我这台手机吧！”

同学们围在一起看热闹，听着张科的话，大家一哄而笑，张爱牛的牙关咬紧了，压住心里的怒火，起初他并不想惹这些人。一来，他有自知之明惹不起，二来，他根本不屑于和他起争执。

没想，张科看着围上来的同学们，越发来劲，他继续说道：“怎么了，你们家本来就是捡破烂的，怕是你的衣服也是捡来的吧，土不拉几的，捡破烂的穿破烂，你有什么神气的，吃不到葡萄还瞧着葡萄酸是吧？”

同学们又是一阵哄笑，张爱牛一股热血直冲脑顶，他起身就按住张科的头往桌上撞，接着对他一阵拳打脚踢。他的愤怒又多深，他的拳头就有多重。

顿时，张科和张爱牛互相推搡着扭打成一团，张科的头被死按着撞到了桌角，脑袋瓜顿时鼓起青紫一块。张爱牛看着张科一脸怂拉着，像只斗败的公鸡，这才泄了他心里的这份怒火。

张爱牛连说带演的把事情的一番经过展现出来。

张爱国听着那一番经过，满脸心疼的走到儿子身边，搂着儿子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我儿子懂事了，是个男子汉。今天你做得很对，这种人咱们即使惹不起也要躲得起，以后不搭理他，远离这种人。但是，也不能由人一味欺负，是时候也得反击，知道吗？”

牛秋春听得泪水直流，想起了她读书的时候。她很是心疼地摸了又摸儿子头上的鼓包说道：“牛儿受委屈了，以后咱别搭理这种人。别人说爸爸妈妈不要紧，我们捡破烂不偷不抢不丢人，他们家赚的钱可没有我们赚得干净。迟早，让他们掉坑里去。”

张爱牛摸了摸妈妈满是冻疮的手，安慰着妈妈：“妈，我没事，今天我把他教训了，量他以后也不敢惹我了。咱家捡破烂不丢人，我们也是用双手赚来的钱。再说，他那个破玩意儿咱家也买得起，只不像他们肤浅，他们稀罕咱不稀罕不是么？”

张爱国拍了拍手，大声说着：“儿子，对的，就该这样，咱捡破烂怎么了，俺们家一年也挣得来一二十万，也是小康水平。照样买得起车也供得起房，有啥子好稀奇的。”

牛秋春和儿子听着都笑了起来，张爱牛说：“是啊，爸，咱还为社会环境做了贡献呢，我可不觉得捡破烂丢人。”

张爱国笑了笑说：“是啊，老爸都为社会环境贡献十几年了，可不是嘛。儿子，你好好读书，实在读不好了，继承了爸的衣钵去。黑猫白猫，会抓老鼠的都是好猫。”

张爱牛听着爸爸的话，眼里闪烁着光芒，一副认真的模样说道：“老爸，我要不想读书了，我也学您收破烂，我还要成为破烂大王，开个大大的破烂厂，更为社会做大贡献呢！”

一家人，你一句我一句的抢着说。牛秋春笑了笑，又开始收拾碗筷。

临近中考，熊苗便没再去学校了。考试于他没有半点意义，他已经打定了主意退学，回家帮着爷爷谋活。

那天，刘壮壮和熊苗守在校门口等着浩浩，三人相邀着去了江堤上。远处的夕阳照得江面煜煜生辉，来往的渔船穿梭在江面上，划出一条条金光闪闪的水波，依稀可以听见远处渔船的马达声响个不停。

三个孩子朝着江面并排坐着，各怀心事的望着远处的江面，先是熊苗打破了沉寂：“王宇浩，壮壮，明天我就不去学校了。我村里的一个堂叔在外面做酱肉生意差个帮手，爷爷求了他带着我学门养家混口的手艺。过两天我就去大城里了，我们有机会再聚。”

壮壮瞅着熊苗，又望向远远的江边，一声叹息：“唉，我也不想读书了，不如和你一起退学算了，只是我的爸爸妈妈那里……”

说完，刘壮壮低埋着头，双手逗弄着身旁不足一寸的青草，陷入了一阵沉思。倒是浩浩有点吃惊，他对着熊苗说道：“苗子，你还太小了，该多读点书，以后会好些。你爸爸真的不管你了吗？要不你去找找你爸。”

熊苗起身抓了一颗石头，使劲的朝着江面甩了出去，他一脸愤怒，从嘴里挤出一句话来：“他们生了我不养我，扔下我和爷爷，都跑得不见了踪影，我还找他们做什么？我和爷爷饿死，也不跟他们有半毛关系。”

刘壮壮看着一脸愤慨的熊苗，他又是一阵叹息：“唉，真搞不懂现在的父母，要么对我们不管不顾，要么叮得死死的叫人喘不过气来。”

熊苗看着一脸忧郁的壮壮说道：“我从小没有感受过爸爸妈妈的爱，他们既然不爱我，当初干嘛又生下我，我跟个孤儿有什么两样。我唯一舍不下我的爷爷，他太苦了，我奶奶死得早，我还没出生就死了。现在还有我陪着他，过几天，我爷爷又是孤苦一人了！”

说到这里，熊苗的眼泪就不停的流了出来，他望着远处红透了半边天的晚霞，哭出声来，用衣袖不停的擦着眼泪说道：“要是我走了，我爷爷病了也没人照顾他。可我不出去，我爷爷更累更苦，我想去赚钱，等我有钱了就可以养爷爷，不让他这么苦了。”

浩浩深埋在心里的伤口，此刻又被苗子不经意地撕开，他的心里也一阵阵揪着疼，眼泪抑制不住地淌了下来。他低埋着头，说不出一句话。他既为苗子感到难过也为自己感到难过，他也是一个被抛弃的孩子。

刘壮壮使劲的饶了饶头，抓了一把石子，直挺着身子朝着江面一个紧接着一个甩出去。他转而挤坐在浩浩和苗子的中间，左右臂张开，搭在苗子和浩浩肩上安慰着：“好啦，都别哭了，搞得我的眼泪都快出来了。”

过了一会儿，壮壮搭着苗子的肩头，凑近了他些安慰道：“苗子，你好好的去学门手艺，到时候就可以养你爷爷了。你放心的去，你的爷爷就是我们的爷爷，我和王宇浩每个礼拜天都去看望他。我们代你照顾他，你在外面要好好照顾自己。”

苗子用衣袖擦干了眼泪，用力的甩了一把鼻涕，不哭了。他心里满是感激的看着壮壮，对他说着：“要是这样，我就可以放心些了，谢谢你们。”

浩浩这时也开口了：“苗子，你既然决定了，那就好好的学去吧，你的爷爷，我们答应你，一定帮你照顾着。”

苗子笑了笑，望着远远的渔船，他的眼里闪烁着希望的光芒。他起身背起书包对着浩浩说道：“王宇浩，我们不是读书的料子，但是你是，你好好的读书，将来一定比我们强。”

壮壮即刻附和着说着：“是啊，王八浩，咋两个以后就指望着你能长出息了，我们是没可能了。等我再混个两年，也跟着苗子学去，到那时，我们管够你的肉吃。”

说完，壮壮和苗子搂在一起笑得开了怀，浩浩也跟着浅浅的笑了笑，也起身把书包背上，对着他们说着：“好吧，你们请我吃肉，我请你们喝酒，一言为定。”

离别的忧伤在一阵打趣中一点点的被稀释，苗子看着暮色已深沉，对着他们说着：“我们走吧，我还要早点回去帮我爷爷牵牛去。”

三个孩子你追我赶的下了江堤各自回家，江面上的温情画面刻在这三个孩子的心里，成了曾经最美好的回忆。

王娟妹已经出院一阵了，张梅总算不用医院，家里，早市，夜市几头赶了。浩浩回到家，张梅已经在收拾东西只待赶去夜市。看见浩浩一脸欢快的模样，她迎上去接过浩浩的书包，一脸宠溺的摸了摸浩浩一寸长的头发笑道：“咱浩儿今天碰到什么开心的事了，妈妈看你久不回来，正担忧着呢！”

浩浩看着妈妈，笑了笑说：“妈妈，我和壮壮还有苗子去江岸边玩了会儿，耽误了些时间。”

张梅听着，笑了笑说：“饿了吧，你爸爸把菜早都做熟了，看你还没回来，非要等你回来一起吃，现在又拿去厨房热着了。今天做了你爱吃的红烧桂鱼，你爸为你就舍得了，特意早早的就去了市场买，还怕卖完了买不到。”

浩浩听着乐坏了，他可爱吃爸爸做的红烧鱼，又准要吃两大碗饭。他高兴不已的就往屋内跑，还没进屋就喊道：“姐姐，姐姐，我回来了。”

王娟妹听到弟弟的声音，忙从他们的里屋转着轮椅出来，看着风风火火回来的弟弟，打趣道：“浩浩，干什么坏事去了，这么晚才回来。”

浩浩径直绕到姐姐身后，轻轻的转动着轮椅，推着姐姐往厨房走去。一边走一边笑着说：“姐姐，今天放学了和壮壮还有苗子去江堤上甩石子去了。”

王振国看着浩浩回来了，从厨房里探出头来喊道：“儿子，饿慌了吧，老爸把菜热了又热也不见你回来。快，帮爸爸把菜端出去，老爸都饿慌了。”

浩浩赶忙把姐姐推到屋内，把桌子支开，就赶着往厨房里把热腾腾的菜一盘盘的端出来。摆上饭筷，朝着屋外正忙活的张梅喊道：“妈妈，快来吃饭了，爸爸还做了好吃的大盘红烧鸡呢！”

饭桌上一家人有说有笑，浩浩总是留神着姐姐的碗里，不时的给她夹了这个又夹那个。看着两姐弟这么亲近的样子，张梅打心眼里高兴。只是，一想到女儿残缺的未来，她的心里又不免忧心忡忡。

王娟妹享受着家人的关爱，心里都是暖暖的幸福。但是看着爸爸妈妈头上逐渐清晰可见的白发，她又生起了愧疚之心。她默默地在轮椅上用力的摞了摞身子，总还是麻木得没有一点知觉，她很是挫败，觉得自己还成了家里的负担。她一脸沮丧的问着爸爸：“爸，我都出院十多天了，怎么下半身一点好转都没有，还是一点也使不上力呢？”

张梅举在半空的筷子缩了回来，一脸灰暗的神情，半天没有言语。王振国耸拉着脸，一口接着一口的喝着闷酒，也不知道怎么把话说出口。浩浩望了眼姐姐，低头看着碗里的饭菜，也不敢再望向姐姐。

王娟妹看着他们的神情，她的心里更是蒙上了一层忧郁，她猜想着她的身体情况一定比她想象的还要糟糕，难道她？

想到这里，王娟妹两手使劲地抓着轮椅的两边，试图要用力的站起来，任凭她怎么使力，下半身就是不能动弹。王娟妹咬紧了牙根，一个劲儿的在轮椅里几番折腾，直到用力过猛，连人带着轮椅翻了过来。

浩浩跑过去一把搂住姐姐含泪说道：“姐姐，你别伤心，以后浩浩照顾你一辈子，我在哪里，你就在哪里。”

张梅摸了一把眼泪忙跑过去，用力的把娟妹连同轮椅扶起来，对着女儿安慰着：“娟儿，不怕，有妈妈爸爸在，天塌了也有我们顶着。”

王振国看着他们，一脸心疼的神情，也故意轻松的说着：“瞧你们那样，咱娟妹不定哪天就能站起来的，我可还等着老了让她来照顾我呢！”

王娟妹一脸灰心落寞的神情，才把未来的生活点燃一点光亮，现在她又掉进了这无尽的深渊，未来是一眼看不到头的黑暗，她绝望，崩溃。

她含泪对着妈妈说着：“妈，我都是个废人了，还活着有个什么盼头，活着也只是你们的拖累，不如死了，倒也省了不少痛苦。”

王振国听着，大眼瞪着王娟妹说着：“这孩子说的啥傻话啊，人只要活着都有希望的，现在科学这么发达，谁知道以后呢？再说，以前，不连肺结核也治不好吗？现在那还叫啥事呢？咱们啊，不到最后，可不能随便放弃。”

浩浩听着爸爸这样说着，对着姐姐连连点头，忙附和着，一个劲的安慰道：“是啊，姐姐，别人有的连手也没有，也能做出好多事呢！你除了腿没用，其它的都还可以去做很多事的。姐姐不是喜欢画画吗？你还可以继续画，我陪着你，以后，我帮你去买画笔，画纸，你画画，我看书，我们一起学习好不好？”

娟妹听着弟弟的话，浮躁的心渐渐的安静了下来，灰暗的神情里逐渐浮现一丝光芒。是啊，她还可以画画，当个画家是她内心深处的梦想。

她还有手，或许，她还能把残缺的人生画出一道明亮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