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几个月前的文章中,郭一舅舅就已经死了。不是我把他写死了,而是他真的死了,虽然他在世的时候,我曾经无数次地幻想他死后到底是个什么样子。可结果呢,他太不争气了,按照当地女人们的想法,他应该是要溺死在粪坑里的。可前个月前的葬礼上,他身上只不过多了很多蠕动的蛆,根本就没有看到屎和尿,这着实让女人们大失所望。我有点失落,但还不至于失望,我觉得他应该被人先用棍子敲晕,然后再给他命根子来几脚,再被扔到某个不知名的草堆里,被虫子给吃掉。最后,那堆白骨可以喂给村子里的狗,当然,若是觉得内心的失落和失望还是不能被填补,你也可以将它们扔进粪坑里。我是绝对不会插手的,因为这堆白骨对我来说,也没啥用。
可是今天,我妈,也就是他姐,喊醒了正在睡梦中的我。对我说:“已经有几个月了吧?该埋了。”她看着我,我尽量想避开她的眼神,但是她直接把我的头拧过去了。还能怎么办?我就知道这苦差事他妈的最后还是得撂在我头上。
我还是骑着那辆自行车去了。时间已经到了中午,远处的空气被灼热的温度烫得翻滚起来,我感觉我像是在一锅沸腾的透明的芝麻糊里,黏糊糊的。到了郭一家门口,杂草丛生,连铁门上都附着着很多的枯枝败叶,我捡了一根棍子,想要拨出一条路来,可是太难了。它们纵横交错,仿佛织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网,我也不知道它们在守护着什么。
我不喜欢跟人作对,因为我身材矮小,打不过他们。你要是拦在门口,不让我进去,那我就不进去了,本来我也不想进去,但是这堆杂草拦着我的去路,那就可真就太操蛋了。于是,我拿出打火机把它们烧了。
过了一会,一条灰色的路出现在了我的眼前。我打开门,舅舅还躺在那。跟我上次来确实有很大的不一样,以前盖在他身上的布满了黄色渍迹的床单鼓得老高了,但是现在都已经凹陷下去了,能很明显地看到舅舅的轮廓。我将那块床单从那堆白骨上撕下,可是时间太久了,它们在很多地方已经粘合住了,我只能撕下比较大块的床单。结果到最后,本该是白花花的人体骨架上,像是被贴上了很多玩具贴纸。
我已经在旁边挖了一个土坑,现在只需要将骨头按照秩序摆放进去就好了。但这也是一个难题,从小我家里就穷,根本就没玩过那些拼图玩具和积木玩具,所以我的动手能力可能就没那么强。面对这一堆被我装进了竹篓里的彩色骨头,虽然很能激起我想要完成这一幅拼图的动手欲,但是我确实不知道怎么下手。我坐在竹篓旁边,懊悔不已,心里想着要是那天那节生物课,认真听讲就好了。
到最后,我也只能是将舅舅的头骨摆放好,其余的一些碎骨头,真没办法,只有将它们一股脑地倒进土坑里。倒的时候,舅舅的头骨偏了一下,对我说:“妈的。真行啊,你。”我觉得受到了表扬,对它笑了一笑。然后它就偏到另一边,我觉得它是真的想睡觉了。
埋好了之后,我回想起来的路上发生的一件事。我骑着车黏糊糊地行进在沸腾翻滚的芝麻糊里,突然对面开过来一辆大货车,它急促地响起喇叭,我反应迅速地调整车头,然后一头翻进路边的草丛里。货车停了下来,从车玻璃里伸出一颗人头,他对着我大叫:“妈的。真行啊,你。”
突然,语文老师咳嗽了一声,她的屁股在椅子上挪了挪,我看到她的大腿上有被裙子按压出的红色印记,我感觉有一股热气从我的下面升腾起来。她皱了皱眉,拿出一支红笔,将我的作文题目大大地圈了出来。然后抬起头,对着我说:“你怎么这么会编呢?”
我苦笑了一声。
她放下红笔,起身。我和她的距离越来越近,她的手支在我大腿深处的中间,我和她之间的空气也沸腾翻滚了起来。她对我说了最后一句话:“妈的。真行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