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答案
安杰就那样一路疯跑着到了家门口，父亲这会儿在做什么呢？在拿出钥匙开门的间隙安杰心里默默的想到，他并没有刻意去想这个问题，它只是顺其自然的跳进安杰的思考范围。开门的声音并不大，没能盖过厨房发出的响动，那是什么声音？好像是炒菜的声音！安杰懵了，谁会在这里做饭呢？肯定不可能是杨万青，安杰已有十来年没吃过他做的饭了，就好像在安杰的印象里，他不是个会做饭的人。
安杰犹豫了片刻，任谁在厨房里做饭，都是令他惊讶的事，他的厨房从来都只有他一个人。片刻后，他不得不去看看，自己不能一直那么傻傻的站在客厅里等，况且他也很好奇，到底是谁呢？走的越近，锅里烧沸的油发出的滋滋声越清晰，好像那声音就在他面前，就在他耳边，就在他胸口，烘烤着他的心。
“爸！”安杰不敢置信的看到，那就是杨万青，虽然他挥动锅铲的动作让安杰感觉十分陌生，但确实是他，千真万确！
杨万青并没有答应，只侧过头平静的看了一眼安杰，接着又继续用力的挥舞着锅铲。十多年来，这是第一次，安杰第一次如此清晰的看到父亲做饭，那感觉就像看到一个外星人在为自己做饭一样，陌生、遥远又让人难以置信。
“爸，我来吧。”安杰心里过意不去，或者说直白点，他不习惯这样的场景。
“马上好了，你先出去吧。”杨万青看也不看的回答道，他已经把话说的很清楚了，安杰只好往后退了退，欲言又止的看了看杨万青，终究什么也没说的走开了。
电话号码被安杰抄录在日记本里，他生怕它会凭空消失，现在就要迫不及待的检查一遍，他把日记本拿出来放在左手上摊开，直到看见号码仍旧清晰的躺在纸页的正中间，他才放心的舒了口气。他盯着那号码看了好一会儿，好似多看一会儿就能看出点什么端倪来似的，时间还没到，为什么必须要等到一点半才能打呢？他感觉这些安排充满了稀奇古怪的味道，神神秘秘的就像某些盗墓电影里的氛围，这让他感到极度的恐慌不安，但是又更加想知道答案。
待他合上日记本从卧室走出来的时候，饭菜都已经端上桌了，一盘清炒小白菜，一盘西红柿炒蛋，都徐徐的冒着热气，红红绿绿、轻轻淡淡的有一种人间烟火的味道。安杰眼角湿润了，这才是人的生活啊！父子两人，两盘小菜，两碗松软的米饭，生活就起了些欢快的颜色，如果自己和父亲不是如此疏离，或许真的能把生活过成平淡而舒适的日子呢！
可他们就是不能，他们无法亲近，在一起反而是一种折磨。
安杰拉开椅子端端正正的坐下来，他突然觉得浑身上下都不自在，起先是脖子有点僵硬，继而又感觉眼睛似乎进了沙子，后来竟觉得后背莫名的痒起来，他多么想拍一拍脖子、揉一揉眼睛、挠一挠后背啊！可是不能动！他生怕任何动静打断了饭桌上的动态平衡，于是只好苦着脸难受的坐着，而杨万青已经开始夹菜了。
“我不想让你妈妈看到我们疏离的像陌生人一样。”杨万青一边夹着菜，一边平静的说道。
安杰没有说话，难道父亲在心里认定这是母亲？安杰从不敢这么认为，他最多也只是猜测一下，从没想过母亲有一天还会回来。在他的记忆里，母亲就是一团模糊的影子，没有鼻子眼睛，没有高矮胖瘦，只有一个名称，和一个疑似女性的身型，这就是他对母亲全部的了解，尽管在开头几年里，他做梦都在渴望母亲，但二十几年过去了，那渴望早已变成绝望，而绝望又转变成日常，变成麻木，变成漠不关心。那则寻人启事给他更多的是震惊，而不是希望，他其实害怕见到母亲。
“要真的是她，我希望她还能回来。”杨万青说的回来，当然是指回到“老房子”，回到他的家，回到他身边。杨万青没对安杰讲过朱莉莉的事情，他们从不聊天，除了必须说话的时候。小时候曾听邻居零星的讲过一点点，时间过去太久了，安杰也记不很清楚，大概是说父亲对母亲一往情深，自从母亲不辞而别，就发誓再不续娶。现在父亲说这话，难道是已经原谅她当时的抛弃？
当然，安杰还明白另一层意思，杨万青以为安杰多少会有些怨恨，怨恨母亲早年无故的抛弃，他这是在对安杰表明自己的态度，就像在说：我还会接纳她的，请你不要拒绝。安杰都明白，他想澄清一点，自己从来没有恨过母亲，虽然现在已经不再期待她回来，但是从没恨过，就算非要说有点什么，那最多也只算埋怨。
安杰还是没有说话，在父亲和他之间，同意或许不需要回答，什么也不说就表达了默认，以前都是这样的。
一点十分了，安杰艰难的扒完碗里的饭就赶紧离开了餐桌，这并不是说杨万青做的饭菜不好吃，安杰根本没有尝出什么味道，唯一浓浓的围绕着他的是生疏，是逃离，这些像一根根的尖刺折磨着他。他径直走进卧室，伸手拿起日记本，手指一掰就恰好翻到记号码的那页，再过二十分钟，就可以拨通这个号码了，安杰的心不禁咚咚咚的蹦跶起来，他差不多快要忍不住用手去按住那颗不安分的心脏，它的动静太大了，几乎要把整个房间震的颤抖起来。
一点二十分了，时间又近了一些，可是还得等，安杰把头稍稍转过去一点，余光瞥到杨万青，他已经神色忧虑的坐进了沙发里，就像昨晚那样深深的陷在里面，就算他想动一动也几乎不可能。
时间到了！安杰立即抓起早已准备好放在桌上的手机，滴滴滴一连串的拨号声顺畅自如，他等这一刻已经很久了。
“喂？”
“兹兹兹······”那边并没有回应，只有一串断断续续的电磁声。
“喂！”安杰突然大喊一声，连杨万青也被他吓得一抖，目光瞬间从紧张变成了警惕。
还是没有回应，安杰愣住了，怎么回事？难道号码有问题？他索性打开了免提，让杨万青也听一听这声音，会不会因为自己太激动所以没听到那边的声音。还是兹兹兹的电磁声，断断续续的一大串，安杰不知所措的握着电话狐疑不决。
“喂···喂？有人吗？”这一声把安杰救了过来。
“有人！有人！”安杰激动的大声喊道。
“我在等一个电话，是你吗？”
“我叫杨安杰，是我！”
“真的是你？我都等你很多天了！”那边竟然哽咽着似乎哭起来了。
“是你找我？”
“不，是我妈妈！”听到“妈妈”这个词，安杰全身都冻住了，就好像这个“妈妈”指的就是朱莉莉，就是他的妈妈。
“你妈妈是谁？”安杰问了这个听起来非常白痴的问题，可是他真的很想知道。
“我妈妈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为什么找你。她已经找你好几个月了，在不同的报纸上发寻人启事，这下真的找到了，她肯定会高兴的不得了！”那边竟然也像安杰一样兴奋的大叫起来，安杰和杨万青此时竟默契的相互看了一眼，那眼神好像在说“说的就是她，那就是朱莉莉”！
安杰这时才注意到那边是一个年轻的女声，没猜错的话大概二十几岁吧。
“我妈妈想见你，她就要离开这个世界了，她得了癌症，活不了几天，现在她最大的愿望就是能见到你，还有你父亲，你们能来吗？”
“我们能！”安杰想也没想的回答到，他绝对不会放弃任何能见母亲的机会。
“我现在在一个很边远的地方，通信信号非常不好，必须到镇上才能打公共电话，现在我只有二十分钟，我告诉你具体的地址，你记下来，要仔细记好了，这里没有信号，如果我坐车走了，就再无法联系你。”那边的话语急切而凝重。
“那是什么地方呢？”安杰觉得心里恐慌不安。
“实在对不起，我没有时间说这些，我现在给你念我母亲的地址，你记在纸上。”那边说完就等待着，不再说一句话，直到安杰说好了，她才一字一顿的念起一长串的地名来，这是一个西部小城市里某个边远小山村的地址，安杰从没听说过这个地方，先是县，然后是镇，接着是村，又是组，最后还有队，安杰都快被绕晕了。
“都记下了吗？”
“都记下了。”花了好几分钟，终于都正确的记在日记本上了。
“你和你的父亲，明天能出发吗？”电话那头的女孩儿显得十分焦急。
“应该可以，我和他商量商量。”
“必须现在决定，如果你们明天出发，我现在就出发回家，家里只有母亲一个人，我一定得在场。”那女孩儿斩钉截铁的说道。
听到这里，安杰转过头望了望父亲，杨万青立即向他点了点头，他甚至还没看到父亲脸上的表情，那边就已经开始催促了。
“时间快到了！”
“我们决定现在就出发。”这是安杰自己的想法，他看到父亲对他点头，他觉得不需要等那么久。
“现在？”女孩儿惊讶的问道。
“你现在能回家吗？”
“就算不能，我也会想办法回去的，你们尽管来，越快越好！”惊讶之余，更多的是惊喜。
“那就这么定了，接下来的时间，你们肯定联系不上我，但是我会在家里等你们，就是你记下的那个地址，那就是我的家。”女孩儿坚定的说道，终于完成了这一切，母亲一定会开心的，她心里默默的想。
“我想问一下，你是她亲生的女儿吗？我是指你母亲。”安杰胆战心惊的问出这句。
“当然！我没时间了，要轮到下一个人了，我要挂了，记住那个地址！”女孩儿急切的说完这几句就匆匆的挂断了。
瞬间，屋子里回荡着一连串的盲音，直到半分钟后，安杰才小心翼翼的按下挂断键，这一切好像真相大白，母亲就在纸上的那个地址等他们，他们只需现在立即赶过去，就能见到她。可是，他又觉得疑惑不解，夸张的用寻人启事来找他们，太过多余，母亲明明知道“老房子”的地址啊！而且刚刚的女孩儿又称“她”母亲，难道“她”又改嫁他人了？再说了······无数的疑惑在他脑海里使劲的挣扎，它们每一个都努力的往外爬，又都落井下石的甩开其他问题的触手，每一个都想第一个找到对号入座的答案，可是此时此地，没有任何答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