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姜苏
他倒进铁槽里的那些中药,都是挺大块的,有的像树皮,有的像树根,他都能叫出名来。他压药的时候,瘦弱的身体会随着那个来回前后滚动的铁轮子前后摆。有时我看着他活像个磨面的人或者做木匠的人。他从来不好意思主动说让我帮他压药,他只要我在旁边看着就行,只要我在旁边陪着说话,他就显得非常高兴。这时候,看得出来,忠忠的话非常多,也会像有意讨好我似的笑着。看得出来,他非常希望我不要马上走开,尤其担心四疙豆他们一下把我叫走。想想我也非常有耐心。因为,他压药的时候,总是把那二包干的像树皮样的中药分两次压,而每次都需要个吧钟头才能把干树皮压成小块儿,然后,再过个吧钟头,才能把小块压成碎末。那碎末虽然没有玉米面那么碎,也差不多。否则,我也想,不压那么碎,他那成天躺在床上的妈,怎么喝得下去呢!有时候,看着他半天压不成面面,我心里也有点不耐烦,有时候就帮他压,或者站起来在医院走廊里转悠一会儿,有几次,我妈在走廊里匆匆经过,问我干啥呢,我说等忠忠压药呢。
好不容易等忠忠把中药压成碎末,他熟练地将带来的牛皮纸袋打开,用手一把一把将铁槽里的药末抓到袋子里,直到把铁槽里的药抓得一点不剩,他才把纸袋口折好,小心翼翼地捧在胸前,我们回了。
边往回走,忠忠好像是作为回报似的,主动说:“中午吃了饭,咱们去捞虾米游泳去吧?”
“行,没问题。”我也能听出忠忠的意思。哎,没办法,我他妈的就是和忠忠最好。不过这时候,当我们刚走到工字楼前的鱼池旁边时,我突然想起,后鱼池不是刚换了新水吗,就对忠忠说:“对了,咱们现在先看看后鱼池里有没有水?如果有,咱们中午到后鱼池里游泳,你说咋样?”
忠忠一听也有点兴奋。不过,他看了看手里的药袋子,似乎有点犹豫。我就说:“就看一眼就行。”我他妈的和忠忠就是好,我能陪伴他一上午压药,而让他一同看一下后鱼池,却只需要看一眼就行。
我们又重新穿过工字楼那条长长的走廊,绕到后面,到那个和前鱼池一样大小的鱼池旁看了一眼,呀,水真放满了。我伸手将水池里的水撩了一下,太凉。就说:“不行,还得晒一天,晒热才能游。”
忠忠也高兴地说:“水真清呀!不像前鱼池的水时间太长了,水蚂蚱、鱼虫虫太多,刚放的水就是清。”
后鱼池和前鱼池一模一样,都是四周用砖砌起,砖外面用水泥和好看的细青石子装饰起来。对了,应该叫水磨石表面。四周的台子挺高,有我们的大腿那么高,也挺宽,前面里外能坐下两个人。水磨石台子平整光滑的面上,是用像集体宿舍楼水房里水管那样的管子围成的护栏。当然,并不是像我们冬天做冰车那样,胡乱在冰车底部绷两根钢筋棍。鱼池上的护栏做得非常讲究。反正,这个医院里的一切东西都做得特别讲究,就连鱼池中间竖起的喷水喷头也做得特别漂亮,完全像公园里的那样,先是一个雕塑出来的精致的柱子,然后柱子上方托了个大石盘子,盘子顶部才是伸出的喷头。
前鱼池不用说,因为正好对着医院大门,可能为了美观,几乎整天会喷着水。而后鱼池,在我印象里,有那么好多年了,就没灌过水,更别说让那么好看的喷头往外喷水了。
这两个鱼池子,如果站在高处看它们,很像一朵盛开的梅花,很好看。可以想象,它中间的喷头一喷水,还真像盛开梅花的花蕊。鱼池子也挺大,我们不太会说面积,反正差不多有宿舍院那个被臭蒿霸占了的篮球场一半大。
忠忠兴奋地说:“这水太好了,真想一下就跳下去呢。”
我也说:“就是呀,现在真想一下跳下去游呢!”
“哈哈,就是啊,真没有游过这么清的水呢。”
“游过,在洗澡堂游过。”我说。
“哈哈,就是啊,和洗澡堂比起来,这不知道大了多少倍呢。”
这时候,我突然发现一个问题,就说:“呀,咱们还没下过这么深的水呢,敢不敢下去?你敢?”
“够呛,这可是深了,比捞虾米深。”忠忠说。
“当然比捞虾米深了,捞虾米最深的地方才打到肚皮这儿。”我边说边比划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