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困觉猪

01

我的年味，从一碗素面加一个鸡蛋开始。

住进东门首府，周边几无早点可寻，女人自然家里做。馄饨、饺子，汤粉干、汤年糕，番薯粥、南瓜粥，腌罐萝卜、炒盘腌菜，对一个倾心于家庭的女人而言，原生食材是根，蒸煮煎炒是本，顺手拈来即是味。

女人不知从哪里买来的阔面，还有抖音里下单的新合索面，一煮一捞，刮点猪油，洒点窗台边侍弄的葱花，筷子一撩，送清香入口，蘸点醋酱，十分落胃。简单烹饪，亦可成就日常里的美味。

假期的早餐热气腾腾，年味也就开始了。

新居落成，女人特意在走廊上安了根铁杆，专门挂晒各种腌货，六七刀猪肉，四五个猪脚，三四串香肠，两三挂鸡鸭，还有一两拎螺蛳青鱼干等，衬着门上的喜联，年味感十足。

装饰一新的家，窗台上，放一束银柳，越过越有。书架上，几盘多肉，书香里亦多了几分喜气。

02

我的年味里，还是一个“吃”字，满眼都是食物，自然少不了年夜饭和生日宴。年夜饭，自然是回老家陪父母吃；生日宴，正好春节，正月初一，女人午后就开始忙活了。

文火慢煨，一只猪蹄膀正活泼地上下翻滚着，咕嘟咕嘟，蒸腾着热气。骨筋肉皮，一股脑儿地汪洋恣肆。热气腾腾、暗红褐色带皮的肉块，一口下去软糯香甜，入口即化。这道堪称江南人家宴席上的压轴菜，一看就让人垂涎欲滴。也是因为我的偏好和过年的喜庆，女人便下手炖煮。

冬日里，火锅简单又实惠，是年味里的标配。肉骨头汤，则是锅底的原味首选。小火慢炖约一个钟头，再倒入电锅。佐菜一一上桌。羊肉卷、牛肉卷、虾滑、土豆片、肉丸子、藕片、金针菇、鸭血、大白菜、龙须面，足工足料。清炖，热气香气弥漫，鲜香溢满口腔。

另一只锅里又在炖什么呢？清炖土鸡。散了架的土鸡在锅汤里沸腾，冒着油气，等到火候一到，须放些枸杞、参须与生姜。一瓢汤，原汁，原味。吃惯了油腻，来一味清炖，正好。

腌猪脚油豆腐，青菜龙须面，腌肉冬笋，八宝菜，干菜肉，白切肚……

自古以来，过年最看重的是吃，日子好过了，每天过得像过年。寻常百姓，过年又有了新的诉求，海鲜自然就少不了。

这让我总想起表弟，除夕当日，他总会送珍宝蟹、毛蟹之类过来。表弟活络，趁过年，兜点海鲜生意。反正我们也需要，也乐意托他。不曾想，前年他出意外了。我的年味里，又多了一份怀人之念。

03

小镇一个家，山村一个家。我的年味里，自然也有两味。老家的年味，还是小时候那个味，父亲母亲的那个味。

做豆腐了，几家拼着做，少了些脚桶、纱布等准备的琐碎。一板一板地做，一点也不着急。磨黄豆，包紧裹，摊直布，压平板，挤出的汁水，滴答滴答地作响，小孩子围在边上看得真切，听得出神。你若空，就搭把手；你若有事，这边自会有人看着，你去忙别的吧。

做豆腐的当日，母亲一定会喊我回家。做好的豆腐，热油下锅，轻松翻滚，几下就黄灿灿的，勾人味蕾。灶头边，母亲早侍弄了一大碗蘸酱——我喜欢的酱醋加小米椒。

“趁热。”母亲笑着，只说了这两个字。我赶紧蘸点酱，下口。原味与酱汁脆嫩酥烫，入香入味，多夹几个，也没人笑话。吃撑了，过瘾了，我不忘到灶间添把柴火。柴火煮过的食物会更加香美，有一种烟火气在里面。顺便和母亲说说话，这也是我的年味里最重要的一部分，与陪父亲喝点酒一样。

村里打年糕，大致有一两个点，早打招呼，排个时段就行了。刚打出的年糕，热乎乎地，趁手叠成井字形状，冷却了后扳开，散放在竹编上晾，后又叠成井字形状存放，待吃的，浸在水桶里，及时换清水即可。年糕备好，年味就渐渐出来了。

黄豆肉皮冻，是儿子在母亲心里的分量，是我母亲必备的年货。过年家里聚餐，一桌子菜上来，别人以为上齐了，母亲又端上一碗黄豆肉皮冻。

“我儿子欢喜吃的。”母亲会做一面盆，只要我来，她就切几块，盛一碗。刚熬煮的猪头浓汤进入了锅里，就是给黄豆注入了灵魂，再把油豆腐切成小块，加些冬笋丝、肉丝，再煮透冷却，成琥珀色，美味“冻”人。晶莹剔透的颜值，Q弹轻盈的口感，简直就是无声的幸福在味蕾里徜徉。

这道颇有江南水乡特色的年味家常，餐桌上首屈一指的凉菜，仿佛瞬间穿越母亲的土灶间，悄然弥散在村庄的炊烟里，历久弥香。而这一份浸透在食物中的爱意，绵长细密，直抵心房。

譬如，瓜子，母亲总是买来自己“焐”。起个大铁锅，添个桑树根、毛竹头之类柴火，甩开膀子翻炒，十几斤瓜子就在盐巴中“焐”起来，躁起来。晾晒烘干，咸香入味。过年吃的，就是母亲亲自“焐”的咸味瓜子。

于是，在我眼里，老家的年味，还不曾远去。至少，它还保持着村庄一贯的朴素和实诚。

“吃饭了。”厨房里传出母亲的声音，连同饭菜的醇香，久久回荡在家的方向。

04

过年了，居家，安之一隅，父母子女齐聚，是寻常百姓的幸福小日子。年味里，有尊严地寻找治愈自己的良方，也是传递另一种美好。

走过的2021年，值得回味。这一年，算是小有收成。《桐庐味道》年刊里，有四篇文章入选，其他发表和获奖的作品，也是历年之最。将其一一整理，且做自我慰藉和新年献礼。而加入中国散文学会，算是2021年最大的惊喜，感激之余，更倍加珍惜。

我的年味里，还有独一味，那就是享受读书和写作的乐趣。《汪曾祺文集》《以文记流年》《诗里有画》等都待细读，《文城》也还有一小部分。定下新一年的读书计划，做一个屁股坐得住的人，将写作作为阅读的逆向输出。沉醉于文字，我的写作，自然也不会倦怠。闲下来，第二本散文集，也正好润润笔。

《三联生活周刊》里有一句话，“持微火者，必有微茫的幸福。”而我的年味，将愈发有味有文，有暖有爱。